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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農民被套2億血汗錢真相:公司黃了農民欲哭無淚
原標題:河南四千多戶農民被套2億血汗錢 辦公地人去樓空
浩宸集團原辦公地點已經人去樓空。
涉嫌非法集資被警方立案的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西平分公司,門口的LED廣告牌上顯示“遠離非法集資”的字樣。
今年4月下旬起的10天內,河南西平縣兩名農民先后自殺,還有一名農民多次試圖自殺……他們的共同身份是,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西平分公司業務員。之所以走上不歸路,在他們的家人和其他業務員看來,是因公司稱“資金鏈斷裂”,不再償還從農民手中“借走”的欠款,導致身負數百萬元巨債的他們不堪壓力無奈自殺。
這樣的業務員,浩宸公司在西平縣共招聘了40多人。3年多來,他們從全縣4000多戶農民手中攬走近2億元。錢交到了公司,開具“收款證明”的卻是這些業務員。從公司拿不回錢的他們,頓時背上數百萬元甚至千萬元“巨債”,終日面對擠破家門的要債村民。
目前,西平警方已成立專案組,以涉嫌非法集資對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西平分公司展開調查,浩宸集團董事長張某某也已被鄭州警方監視居住。
案情
縣政府調撥專款全力偵辦案件
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10月,是一家民營企業,設在西平縣的西平分公司于2011年3月起陸續“上門招聘”了40多名河南西平縣農民作為公司業務員,在全縣農民之間展開所謂的“吸儲業務”。3年多的時間里,40多名業務員在當地向4000多戶農民“吸儲”總額近2億元。他們將攬來的錢交到公司,由公司進行“投資”,然后公司每月向投資者發放利息。
3年多來,公司“經營”良好。但去年12月23日,武金成等40多名業務員接到通知稱“公司遇到困難,本金取不出來了”。對于公司“出事”的消息,業務員們一開始緊緊“捂著”,他們要求公司簽下“還款計劃”,公司答應按照額度在兩年內還款完畢。但公司僅僅在今年1月還了一次款后,就再無音訊。農民儲戶開始追著業務員討錢,兩名業務員因不堪壓力自殺。
隨著事件“升級”,今年4月初,西平縣警方對涉嫌非法集資的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西平分公司展開調查。近日,西平縣處非辦(打擊和處理非法集資辦公室)負責人向記者表示,在接到報案后,政府非常重視此案,同時感到“壓力很大”。該負責人透露,西平縣于4月初在省里下發文件之前就已立案調查。浩宸集團涉嫌非法集資涉及的不止西平縣這家公司,但惟有西平縣的受害者幾乎都是農民,數量超過4000戶。正因為涉及老百姓較多,西平警方抽調20多名警力成立專案組,縣政府調撥專款全力偵辦此案,每周都通報此案的辦案進展,目前已基本完成案情摸排。“浩宸集團董事長張某某已被鄭州警方監視居住。”該負責人說,他們希望通過全力追查案子,將老百姓的損失降到最低。
招聘村內德高望重者為業務員
即使時隔將近4年,業務員任德林對當年被“上門招聘”的情景還記憶猶新。
2011年8月20日下午3點左右,任德林家里來了兩名不速之客,他們慕名而來,游說任德林成為他們的業務員。“你就擔任我們的儲蓄業務員,把村子周邊老百姓的錢儲蓄到我們那兒去,我們公司是做儲蓄業務的”,來人自稱是河南浩宸投資擔保股份有限公司西平分公司的副經理。任德林后來知道,兩人確實是西平分公司的副經理,其中一人在當地名氣很大,曾是西平縣信用聯社的信貸科長,退休后,進入浩宸集團西平分公司任職。
“我當時沒太多想風險的事,那兩年西平很多人做這種事,沒有出過風險。”任德林說,雖然當時沒有答應兩人的“上門招聘”,但是見到對方出示的公司所有的證照手續,包括營業執照、融資許可證等后,他有點動心。
一天之后,一輛中巴車將任德林在內的13人一起拉到位于鄭州的浩宸集團考察。“辦公場所很氣派,至少有1500平方米,工作人員很多,在辦公桌后埋頭忙碌,看著辦公場面很正規,公司里面各種證照手續十分齊全。”對公司的第一次印象,任德林記得很清楚。正是這一次“考察”,讓任德林放下心來,作出“加入公司”的決定。
和任德林一樣,前往考察的13人后來全部成為西平分公司的業務員。其實,他們已是西平分公司招聘的第三批業務員了。第一批10多名業務員于2011年3月就開始開展“業務”了,其中就包括曾做了36年郵政儲蓄的村級信貸員武金成。武金成說,他也是被那兩個人“上門招聘”到公司的,而且幾乎所有業務員都是由他們兩人找來的,過程也幾乎一致,從上門勸說到前往鄭州“考察”。最終,公司在西平縣共招聘了40多名業務員,他們共同的特點是“深受村民的尊重”。
公司和業務員們簽署借款合同
正是這群在村民心目中“德高望重”的人,最終給村民帶來了經濟損失。
武金成說,當時浩宸公司稱,“農民手里的錢與其閑著,不如存款到公司,由公司投資項目,獲取利潤,再向村民支付1分的月利息”;公司還承諾“儲戶的錢安全無風險,利息是儲戶的,風險是公司的”,并出具了一份在銀行有4720萬元準備金的存款證明。“想到我們有可以讓鄉親們受益的路子,我們也很高興,想方設法發動村民存款。”
武金成說,公司最開始接受的最小一筆數額是3萬元,后來變成每筆至少5萬元。對業務員來說,如果一人的錢不足5萬元,比如只有兩三千,他們可以通過多人的錢,來湊足5萬元這一“標準線”,再把錢交到公司。
雖然浩宸公司向業務員們宣稱的是“存款”,但實際上,只是變相的借款。
記者看到,公司會和業務員簽訂借款合同,每份合同的第一頁,是公司和其他借款企業簽下的用款合同,這是為表明“錢款的去向和展示投資情況”,然后才是公司和業務員簽下的借款擔保合同,約定借款的數額、期限、利息、利息支付方式等內容。不過這其中,也有些“大戶”是直接和公司簽訂合同的,這些“大戶”由公司直接支付利息;但如果是多個“小戶”湊起來的,就由業務員代收利息,然后按照“小戶”的實際存款數額,分發利息。
業務員和公司簽署借款擔保合同后,和村民簽下“收款證明”。也正是這一“收款證明”,成為村民們向業務員討錢的憑據。業務員也不是義務做事,從中他們可以掙到一份工資收入。工資由每人的業績決定,比如,業績超過千萬元,每月的工資額達2萬元。
探訪
辦公場所已經人去樓空
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西平分公司位于西平縣城一幢民宅的底商。6月9日上午,記者來到公司所在地,只見公司門口的LED屏幕上寫著“拒絕高息誘惑,遠離非法集資”的字樣。公司的一面墻上,掛滿了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融資性擔保機構經營許可證等公司資質材料。
“公司有所有的合法手續,門口的屏幕上每天都在提醒我們要遠離非法集資,我們從不認為公司是在非法集資。”業務員李春香指著自己的上崗證說,公司給每個業務員都辦有上崗證,因為一切都很正規,所以工作以來,業務員們的心里都十分踏實。不過,目前公司僅留有一名年輕女子值守,3名負責人都已被當地警方帶走接受調查。
6月10日,按照公司網站和業務員所說的地址,記者找到位于鄭州市鄭東新區CBD商務外環路24號中國人保大廈6層的集團所在地。但是,該辦公地點已是人去樓空。門玻璃上的通知顯示,浩宸集團全體員工辦公地點遷址至廣發金融大廈24樓。
記者隨后來到集團“新址”,24層F室門口,并無浩宸公司的標識。在到處凌亂地擺放著椅子的大廳內,一名年輕女子坐在前臺值班。“公司所有業務從去年底就停止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還錢。”前臺女子說,公司中國人保大廈的辦公場所正在變賣,如果有人接盤,或許可以償還數千萬元欠款,“不過因為面積太大,一時半會兒不好出手”。該女子抱怨說,公司目前只有前臺和幾個財務人員在值班,其他人都不在公司了。“我們都想辭職,但財務人員需要配合警方的調查不能辭職。”
專家說法
該公司不具備融資資格
成立于2009年10月的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備案號:ZD20100090)是一家民營企業。昨天,記者在河南省融資性擔保機構經營許可證公眾查詢系統中,查詢到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的“融資性擔保機構經營許可證”的編號為41,領取于2011年8月8日,有效期至2014年8月7日,公司注冊資本為1.18億元。公司業務范圍中,兼營“訴訟保全擔保,履約擔保,符合規定的自有資金投資,融資咨詢等中介服務”。
昨晚,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楊東告訴記者,浩宸公司的“融資性擔保機構經營許可證”并不代表它具有融資資格。按照規定,吸收存款等行為,只有銀行等有牌照的金融機構才能進行,浩宸這樣的公司不能向民眾融資。所以,浩宸公司的“融資性擔保機構經營許可證”和融資完全沒有關系,但公司打著這一旗號實施了向民眾吸儲的行為。
在本案中,浩宸公司的行為符合非法集資的“涉眾、吸儲、承諾回報、無資質”等要件。由非法集資引起的主要責任由公司承擔、大股東承擔;業務員們是公司犯罪的工具,屬于從犯,也要承擔次要責任。老百姓應該看到業務員們是被利用的工具,不能因為是和他們簽下的“收款證明”,就去向他們要求還款。
影響
投資者 幾乎家家都血本無歸
“我們只想要回我們的血汗錢。為了這錢,兒子和兒媳婦在鬧離婚呢。”家住西平縣二郎鄉韓橋村的農民張老漢說。
一頭白發的張老漢今年70歲了,忙于麥收而被曬得黝黑的臉上寫滿無奈。2013年下半年,張老漢交給業務員5萬元之前,不放心的他還專門到縣城里的公司“考察”了一趟,在看到公司所有的證照手續,以及聽到公司負責人熱情地承諾“風險都是公司”的之后,他放心了。本來想著將兒女們給的養老錢換點利息作為生活費,然而,省吃儉用的老兩口也沒舍得花利息錢,辛辛苦苦又攢起來交給業務員。現在,他先后兩次投入的10萬余元血本無歸,家里如今連支付割麥機的三四百元都掏不出來。
還有很多村民的心理和張老漢一樣,希望通過手里的錢,換點利息作為孩子的奶粉錢或者日常開銷等。家住西平縣譚店鄉和張村的一名女村民抱著外孫女十分發愁,她家好不容易攢下的17萬元都交給了業務員,本來這錢是要給在城里工作的孩子買房做首付的,想著買房之前存進浩宸公司可以給外孫女換點“奶粉錢”,可是現在不知道何時才能要回錢來。
業務員們告訴記者,西平縣把錢“存”到浩宸公司的4000多戶人,除“大戶”外,還有很多是兩三千元的“小戶”,這些“小戶”是些年屆七八十歲的老人,他們將自己辛辛苦苦攢雞蛋賣來的錢,或者從牙縫里省出來的錢,交到了業務員手中。對這樣的老人而言,錢打了水漂,意味著他們的天塌了。正因為此,他們不顧年老不遺余力地找自己的業務員要錢,“不給錢,就死在你家里”。
對于自己怎么放心將辛辛苦苦攢下的血汗錢、養老錢交到業務員手中的原因,張老漢說了一句話“就是貪唄”。
業務員 兩名業務員先后自殺
4月24日,57歲的李改跳井自殺。5月3日,63歲的張德喜上吊自殺。此前,張德喜曾于4月10日喝農藥自殺,但被家人發現得以搶救生還。兩個月來,70多歲的任德林屢次試圖自殺,時哭時笑,子女只能寸步不離地將他“看管”起來。一個月前,邵遠(化名)精神失常,終日胡言亂語,在村里恍惚游走。他們都是河南西平縣農民,河南浩宸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西平分公司的業務員。
對于李改等人走上絕路或者試圖自殺或者精神失常,他們的家人以及其他業務員都認為和公司資金鏈斷裂有關。
“自從公司出事,我爸就沒精神了,天天睡不著覺,走路腿都抬不起來,但我們當時根本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勸他去醫院檢查身體。”張德喜的兒子小張說,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是家里的頂梁柱,在村里做了一輩子的會計,受人尊重,“錢沒了”讓他覺得實在對不住老少爺們兒,其中有些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發小,一輩子的老朋友。小張還說,父親第一次喝農藥自殺后,公司資金鏈斷裂的消息傳了開來。于是,要錢的村民幾乎踏破他家的門檻。“每天要錢的人從院子里排到院子外,家無寧日。”小張本來在家附近開著一家小超市養家,這下店也開不成了,只好轉讓出去。
不僅是張德喜家,其他所有業務員的家里都陷入這樣的窘境。
李改自殺后,要債的人每天上李家堵門,有人帶著汽油上門,有人要喝農藥死在他家里,還有人提刀去找他已經77歲的老母親……“我不知道怎么辦,這段時間,我瘦了30多斤。”李改的妻子拿出公司和李改簽下的22份借款合同說。這22份合同對應的是83戶農民,總額大約255萬元。
武金成的身上隨時揣著遺書,他說:“我也不想死,如果我死了,家里患過癌癥休養著的老婆也只有死路一條。但是事情解決不好的話,我怎么活?”武金成說,事發后,他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從他家騎走了價值2萬元的老年代步車;麥收的時候,他都不用動手,因為“有人收走了”。武金成說,他的業績是269萬元,涉及52戶,“我們這群業務員,一輩子在村里受人尊敬,沒想到老了老了,卻出了這樣對不住鄉親們的事”。
對話
“這些錢都是鄉親們的血汗錢,我們幾輩子都還不清”
京華時報:你們怎么做到讓那么多人把錢交到你們手里的?
武金成:老百姓是相信我們這些人的,在村子里我們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誰敢把錢擱到我們手里?還有,公司出事之前,老百姓確實也獲得了收益。
京華時報: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風險問題?
武金成:我們看過公司資料,也去實地考察過,覺得公司很正規,所以很放心。公司說“找的都是有利于農民致富的好項目,見效快、回報高而且零風險”,對于風險問題,公司明明確確地表示“風險是公司的”,還專門給我們出示了一份公司準備金的銀行證明,讓我們放心。
京華時報:在資金的流向上你們和公司有什么約定嗎?
武金成:有約定。考慮到這幾年房地產市場的風險,擔心收不回錢,公司做出了不將錢投資到房地產項目的承諾。
京華時報:公司出事后那份準備金呢?
武金成:去年12月底,公司說要支付還款,就把那4720萬元準備金取了出來。但只用了其中一部分,其他錢不知道公司用到哪里去了。
京華時報:有沒有想過公司會出現目前這樣的狀況?
武金成:從沒有想過。
京華時報:現在你們最擔心的是什么?
武金成:我們現在最擔心的是那些兩三千元的小額儲戶,別看他們數額不大,可大部分是年齡七八十歲的人,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錢。可是我們現在實在沒錢還給他們,自己家里都揭不開鍋了,不知道怎么辦。
京華時報:有沒有想過要不回來錢怎么辦?
武金成:我們要讓公司還錢。這些錢都是鄉親們的血汗錢,不還,是我們壞良心,但讓我們自己還,我們幾輩子都還不清。
京華時報:現在你們的希望是什么?
武金成:張德喜、李改先后自殺,公司都沒人出面過問。我們希望相關執法部門,依法辦事,通過法律途徑盡快將事情解決。
編輯:玄燕鳳
關鍵詞:河南農民被套2億血汗錢 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