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記者 盧淑嬋 攝

　　姜輝

　　中國性學會常務副會長、中華醫學會男科學分會主任委員、北京大學第三醫院泌尿外科副主任、生殖醫學中心副主任、男科主任。

　　姜輝和他的團隊用先進的技術和理念，把很多在生育上被宣布“死刑”的不育患者從絕望中拉出，還為無數家庭送出“性福”，并積極投身于男性健康的科普活動中。在感嘆全國男科不被重視的同時，他仍堅信，做好行業監管、人才培訓等，未來中國的男科會發展得很好。

　　談不孕不育

　　男性精子質量正大幅下降

　　新京報：隨著政策放開，不少夫妻計劃生二胎，但發現再孕不易。不孕不育的發病情況如何？

　　姜輝：夫妻居住在一起正常性生活超過一年以上不懷孕，男的叫不育，女的叫不孕。這其中約有40%是男的因素，40%是女的因素，還有10%-20%是共同因素或不明因素。國內育齡夫婦不孕不育的發病率是10%-15%，我國每年約有1200萬-1500萬對夫婦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新京報：影響男性不育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姜輝：不育原因有些是先天或后天的疾病，比如染色體異常、內分泌疾病、生殖道感染、輸精管道梗阻、睪丸生精功能異常、精子結構異常和精漿異常、免疫性不育、男性性功能障礙等。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等基礎疾病也會影響到男人的生育功能，我們很多做試管嬰兒的患者就是因為糖尿病的影響不能射精了。

　　有些則是生活中一些人為因素所造成的。精子質量其實就是男性身體健康狀況一個最好的反映。睪丸是精子的生產工廠，休息不好、抽煙喝酒、常吃辛辣食物、高度緊張、內分泌紊亂等都可以影響睪丸、前列腺功能，從而影響生育。

　　新京報：現在男人的精子質量到底有多差？

　　姜輝：大約15年前，世界衛生組織公布的數據是一份正常的精液里，畸形精子率為15%，現在一份精液里正常精子只有4%了。畸形精子和卵細胞結合，胚胎就發育不好，出現胎停育、流產等情況。導致男性不育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精子質量下降。

　　環境污染、食品安全及輻射等因素，正在損害著男人的精子。比如在化工廠等污染嚴重地區生活，最容易損傷腺體，重金屬可以隨PM2.5進入人體，會造成睪丸產生睪酮的能力下降，導致精子質量下降。精子染色體畸變或精子核不成熟，均可導致胚胎發育異常或終止，是造成女性流產的最常見男方因素。

　　談精子庫建設

　　全國精子庫都在鬧“精荒”

　　新京報：北醫三院的精子庫今年獲批準成立，運行至今情況如何？

　　姜輝：目前國家衛計委批準的精子庫有21家，都是建在非營利的公立醫院。北醫三院的精子庫是全國批的第20家，成為北京地區的第二個精子庫。根據相關規定，每個省原則上只有一家精子庫，但人口超過一億的省或直轄市可以批準兩家。我們今年6月剛剛被批準，目前正在積極做相關工作。

　　新京報：建立精子庫的意義在哪里？

　　姜輝：實在找不到精子的患者，比如有40%的克氏癥患者無法通過治療產生精子，男性患有遺傳性疾病等，就需要精子庫。除了儲存正常捐精者的精子用于供精人工授精外，精子庫還有一個功能適用于生殖保險，為需要做化療的病人、從事高風險職業的人儲存精子，為將來不育的可能存份“保險”。

　　新京報：北醫三院精子庫的庫存量如何？

　　姜輝：目前我們的庫存量少，剛剛開始招募兩三個月。但據我了解，目前全國各個精子庫募集合格率都很低，不超過15%，也就是說，100個人里大約只有15個人的精子最后可以進入精子庫。因為精子庫采集的精子畢竟是要給他人使用，需要高標準嚴要求。而且冷凍和復蘇過程是最損傷精子的，所以要求精子本身質量好，以保證復蘇率。

　　現在苦惱的是精子的合格率太低，全國的精子庫都在鬧“精荒”，等待供精者排隊至少需要1-2年。

　　新京報：捐精可能帶來的倫理問題如何避免？有沒有可能一個人為了拿到幾千元的補助而超次數地捐精？

　　姜輝：以前監管可能有些亂，比如重慶的精子庫就被取消了，但現在都是在按照國家衛計委的法規合理合法地做，國家要兩年一校驗和評審等，整體上來說目前管理不錯。國家已經解決了倫理問題，有嚴格的法律法規，每個精子庫都有倫理委員會。精子的采集和提供應當遵守當事人自愿和符合社會倫理原則。為避免近親結婚的發生，要求一個捐精者只能向一個精子庫供精，而且一名供精者的精子最多供給5名婦女受孕。而且有保密原則，捐精和接受捐精的雙方信息資料不會互相知曉。

　　對于接受捐精的夫妻，倫理委員會還會判斷，如果作為父母，夫妻兩人是否有能力撫養下一代，如果一方有嚴重疾病，比如癡呆者，將對出生后的孩子很不公平，接受捐精的申請將不會被通過。

　　新京報：今年徐靜蕾冷凍卵細胞的事情引發了社會各界對于冷凍卵細胞的熱議，我國是否有獲批的卵子庫？

　　姜輝：卵子庫目前我國還沒有，現在很多美國、泰國公司看到中國經濟好了，打著商業目的炒作卵子庫，鼓勵你去凍卵細胞，但實際上凍了卵細胞給誰用呢？國外有少部分國家代孕是合法的，將來想要孩子了可以找年輕女性代孕。但在中國代孕是違規的，將來你年齡大了，卵巢、子宮都不行了，卵巢不分泌激素胚胎就發育不了，子宮內膜不行了也一樣，生不了就是生不了。

　　談新技術

　　生育技術進步讓被判“死刑”者起死回生

　　新京報：有些人一旦被醫院宣布是無精癥，就陷入了絕望。被某些醫院宣判“死刑”的夫妻是否可以“起死回生”？

　　姜輝：有些人不好意思，不敢到正規醫院看病，專找小廣告亂看。還有的就是檢查不全面，簡單查一查，說不行就不繼續檢查了。其實，隨著顯微技術的發展，無精癥的診斷概念在發生改變，可以說有了顯微技術，睪丸里只要有一個精子也能被“刨”出來。現在我們既有精子庫，又有顯微取精技術，還有藥物治療，本來都已絕望的患者最終還是找到了希望。一個曾被判“死刑”的天津患者抱著孩子來感謝我，說“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治療后通過做試管嬰兒有了倆兒子”。還有個淋巴瘤病人化療后在生育方面被判了“死刑”，我告訴他有一些新的探索，打打針試試，經過8個月治療后有精子了，有了新希望。

　　新京報：你剛說的這些技術普及情況如何呢？全國男科的總體發展情況如何？

　　姜輝：剛提到的這些技術、理念等需要一個團隊的力量。但現在很多大醫院不把男科看得很重。大醫院不做誰來做？民營醫院來做。但現在多點執業落實情況并不是很好，民營醫院很難找到大夫。而且民營醫院以營利為目的，容易出亂子。

　　另外，行業協會的監管也比較弱。前不久國家衛計委針對民營醫院在男科、微整形方面的亂象召開會議，讓我們行業學會出規范、出共識，所以我覺得，大力扶持公立醫院男科，帶動并監管民營醫院男科，就不會這么亂。中華醫學會男科學會和中國性學會目前在開展一些男科人才培訓工作，我相信我國的男科會發展很好。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王卡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