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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暇時,很喜歡讀老一輩學人留下的文字。史書大抵是概而言之,而老一輩學人的文字卻往往蘊藏著栩栩如生的歷史細節。陳岱孫先生的《往事偶記》(商務印書館2016年出版)里,有一篇文章是專門記述他的伯祖父陳寶琛的,讀了讓人如身臨其境。
陳寶琛
光緒四年(1878年),滿洲貴族都察院左都御史崇厚奉命出使俄國,索還為俄國侵占的伊犁。沒想到在沙俄的威脅愚弄下,崇厚未經朝廷授權,于第二年擅自與俄國簽訂《里瓦幾亞條約》。該條約規定:清國收回伊犁城,但伊犁西境霍爾果斯河以西、南境特克斯河流域以及塔爾巴哈臺(今新疆塔城)地區齋桑湖以東土地卻劃歸俄屬。割了地還不算,還要賠償俄國所謂“守衛”伊犁的兵費及其他款項五百萬盧布(合銀二百八十萬兩)。此條約一出,國內輿論大嘩,清政府將崇厚革職拿問,定為“斬監候”。然而,由于沙俄的外交抗議和武力恐嚇,不久,清廷居然準備將崇厚免罪開釋。聽聞此事,陳寶琛與同為“清流”的張之洞先后上疏,請求誅崇厚、毀此約。開釋旨下,陳寶琛依然上奏痛陳“在強鄰要挾下,太阿旁落,朝令夕改”,“恥辱四夷,蒙譏萬世”,要求對誤國的崇厚處以“人臣不赦之極刑”,對軍機處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王公大臣“遲延貽誤之咎”,“量以處分”。陳寶琛的上奏雖然沒有取得成效,其膽量卻令人敬佩。
皇權社會的荒唐事總是像春天的野草一茬一茬冒出來。光緒六年(1880年),慈禧派太監李三順為妹妹家送東西,違例直出午門,值班守門的護軍不肯放行。李三順回見慈禧,撒謊說他被護軍毆打。慈禧當時有病在休息,立即派人請慈安太后來寢宮,商議怎樣辦理此案,并說,不殺護軍,自己不愿再活下去。慈安下旨將此案交刑部會同內務府審辦,并面諭刑部尚書潘祖蔭,一定要殺掉護軍。此案在當時備受朝野關注,盡管大家都覺得朝廷處理不當,但無人敢在太后盛怒時進諫。有清一代的名臣、時任工部尚書的翁同龢雖在日記中說,“貂瑾之弊,往往起于刑獄,大臣無風骨,事勢漸嚴”,卻也不敢站出來說話。陳寶琛在詳細了解案情之后,上疏力爭,說如果護軍獲罪,則“此后凡遇太監出入,但據口稱奉有中旨,概即放行,再不敢詳細盤查,以別其真偽,是有護軍與無護軍同,有門禁與無門禁同”,并引述嘉慶年間太監將盜賊延入宮內、乾隆年間太監盜竊庫銀的舊事,指出“此輩閹寺,豈盡馴良”,千萬不可開其驕橫之漸。慈禧覺得陳寶琛說得很有道理,只好給護軍減刑,并將李三順交慎刑司打三十板,了結此案。旨下,翁同龢又在日記中這樣寫,“前日庶子陳寶琛……有封事爭此”,感到自己“大臣失職”,“既憾且愧”。
陳寶琛的這幾次上疏,都是直接針對皇家人的錯誤決定而做出的。有清一代,誅殺讀書人與言事大臣是家常便飯,作為一個已在京城為官十余年的人,陳寶琛不可能不明白對朝政說是論非的風險。然而,為了維護皇朝起碼的政治秩序與一個社會的道統,他放下了個人的得失之慮,選擇了直言相諫。
皇權時代,做官被視為光宗耀祖的極致,陳寶琛自然也在乎職位,但他堅持一點:不搞歪門邪道。宣統三年(1911年)六月,陳寶琛被補授為山西巡撫。清代的巡撫是一個很有油水的崗位,一年得二三十萬兩白銀的賄賂易如反掌。當時,慶親王奕劻擔任首席軍機大臣,在朝廷呼風喚雨。外放的大員除了奏謝簡授外,都得去拜謁軍機大臣。奕劻貪財是出了名的,有人事先提醒陳寶?。喊菀姂c親王,須備一份厚禮。陳寶琛不聽。奕劻果然非常不高興。權勢人物不高興,后果自然很嚴重。在一次討論為小皇帝配備老師的會議上,他極力“推舉”陳寶琛擔任,并建議改派陸鐘琦任山西巡撫。于是,陳寶琛被任命為山西巡撫不足一個月就被開去職位,改任毓慶宮授讀。陳寶琛一點也不在乎,他的“帝師”一做就是二十年,直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溥儀不顧他的勸阻,執意當日本人的傀儡,他才離開。
陳寶琛出身于一個士大夫世家,先輩都是讀書入仕,其曾祖父做過刑部尚書,祖父當過云南布政使,父親擔任過刑部主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儒者精神,無時不在激勵他做一個有操守、有擔當的官員。做閑職時敢于進諫,做地方實權派時不屑于以金錢保官,都是這種心態的反映。
陳寶琛在政治上是一個典型的“老古董”,民國建立之后,他曾對人說:“民國不過幾年,早已天怒人怨,國朝二百多年深仁厚澤,人心思清,終必天與人歸。”甚至到了清朝被推翻二十年后,還希望溥儀有機會復辟。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操守上,卻不乏可圈可點之處。本版供圖:葛云天
(作者為湖南科技人文學院副教授)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陳寶琛 老古董 操守 往事偶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