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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世界藍圖

2016年11月23日 16:55 | 作者:趙可金 | 來源:中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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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納德.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后,整個世界都在審慎地觀望他的一言一行,各種對于他上臺后政策走向的猜測紛至沓來。如同人們猜測誰會贏得美國大選一樣,很多人都試圖從特朗普團隊一舉一動的蛛絲馬跡中獲得白宮新主人對未來政策的可能選擇。比如特朗普會延攬哪些人入閣,揣摩他會用哪些人,甚至猜測特朗普與哪一個智庫走得近等等,特朗普還沒有進入白宮,關于美國未來政策走向的預言便已經謠言滿天飛了。

然而,這種做法在方法論上根本是錯誤的,因為憑借對特朗普一鱗半爪的瑣碎信息猜測他的政策走向,除了滿足觀眾的獵奇偏好之外,將一無所獲。特朗普不是傳統政策制定的“圈內人”,盡管他出身豪門,但卻與華盛頓決策圈“井水不犯河水”,他不會像諸多前任總統那樣,競選時說一套,當選后做一套,面對華盛頓決策圈的“地雷陣”和“萬丈深淵”,特朗普除了堅持他競選時的既定方針,恐怕沒有第二條道路可走。其實,自冷戰結束之后,很多總統已經改變了執政風格(governing style),執政和選戰之間的界限已經越來越模糊,一些學者把總統執政后堅持選戰承諾的做法稱之為“永久的選戰”(Permanent campaign)。人們不要誤以為特朗普在競選時夸下的??谑谴蹬F?作為一個走大眾路線(Going Public)的領導人,特朗普更相信自己對大眾的感覺,而不相信政策圈的游戲。毫不夸張地說,特朗普給美國帶來了一張新的“世界藍圖”,不管全世界是不是愿意,特朗普都如同一個可以上天入地的“浮士德”,為美國和整個世界都解開了“潘多拉魔盒”的蓋子。

矛盾中的“浮士德”

如果審慎地觀察特朗普的人生和性格,就會發現特朗普與浮士德有著驚人的一致。浮士德在性格上充滿了矛盾,正如他自我解剖道:“有兩種精神寓于我的心胸”,一個“執著塵世”,“沉溺于愛欲之中”;一個則要“超離凡塵”,“向那崇高的精神境界飛升”。特朗普就是這樣一個被矛盾糾葛的性情中人:一方面,他沉溺于愛欲,曾經被同學戲稱為“大眾情人”(Ladies Man),毫不隱晦地向人們炫耀他身邊美女如云,揮金如土,給人傳遞出一個貪圖享受、縱情聲色犬馬的庸人習氣;另一方面,他又不畏挫折,自強不息,不斷從破產和困難中奮起,甚至敢于和整個精英界為敵,與狂飆猛進的民粹主義浪潮為伍。特朗普看上去已經人生七十古來稀,是一個日薄西山的人物,但他的家庭活力四射,他的講話充滿激情,他猶如被魔鬼變換了身軀,看上去人生重新來過一般,變的年輕有勁。面對這樣一個“浮士德”式的人物,人們決不能按照常理去揣測他的決定,必須努力感悟他的世界藍圖。

關于特朗普的治國綱領,他早在10月22日的葛底斯堡演說中一覽無余地講出來了,比如在政治上改革華盛頓的政治規矩,經濟上重新進行談判或廢除美國現有國際貿易協議,國家安全上實行嚴格的移民管控和減少對國際安全的責任,在社會議題上改變奧巴馬時期的一系列“錯誤的決定”等等。所有這一切,都被冠以“與美利堅選民契約”的口號下,猶如當年“五月花號公約”那樣“與上帝契約”,特朗普要做的是“再造一個新美國”,重新理順美國與世界的關系。在特朗普的眼里,美國第一,民眾第一,改革第一,這三條基本原則就基本勾勒出了特朗普世界藍圖的基本輪廓。

美國第一,設定了美國與世界打交道的基本原則。不管美國人愿不愿意,特朗普將把美國人的夢想重新從“世界夢”拉回到“美國夢”。實現美利堅民族的偉大復興,讓美國再次偉大起來,是特朗普治國理政的基本路線。在特朗普看來,美國花費了那么多的力氣為世界提供公共產品是一種愚蠢的行為,無論是談到同盟問題,還是談到聯合國、氣候變化、TPP,特朗普都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核心就是美國不應該為世界服務,而應該集中解決好自己的問題,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比什么都強。即便世界需要美國做什么事情,特朗普作為生意人的品性注定美國不會白干,一定要拿到足夠的好處才行。安倍討好特朗普的努力注定要打水漂,因為除非安倍給美國足夠的好處,否則絕無可能讓特朗普改變主意。

民眾第一,規定了美國在處理與世界關系的基本立場。如果從政治光譜上來看,特朗普的立場更接近民粹主義,他不相信政府,不相信精英,不愿意通過主流媒體發表自己的看法,更相信自己的社交媒體,他與大眾的對話不再是新聞發布會,也不是羅斯福的“爐邊談話”,而是自己的推特,甚至是自己和大眾的直接對話。特朗普要努力捕捉大眾的情感和需求,竭力在體制內表達體制外的呼聲。對特朗普來說,他的世界藍圖不僅面臨著來自世界的壓力,而且來自體制的壓力,來自權貴和利益集團的壓力。在特朗普的執政日程中,一些長期沒有被充分表達的民粹立場會進入美國政府的日程,給美國和世界的未來帶來很大的不確定性。

改革第一,確立了美國在對待全球治理體制上的基本傾向。由于特朗普強調美國第一和民眾第一,在對待二戰結束以來的國際管制體制問題上,決定了特朗普將奉行退出或消極無為的政策立場。特朗普不會像他的前任那樣對國際組織和國際制度表現出強烈的興趣,他不愿意理會世界上的事情,但更關注世界對美國的威脅。在特朗普的世界藍圖中,國際恐怖主義、穆斯林、外來移民對美國是有害的,美國應該采取堅決反對的立場,美國可能會退回到布什主義的“九一一時代”,對穆斯林世界采取強硬的態度。同時,在處理與其他大國關系上,特朗普的合作耐心也遜色于他的前任,會表現出更強的錙銖必究和斤斤計較風格,無利不起早將成為特朗普處理對外事務的鮮明特征。

制度還有效嗎?

美國是一個分權制衡的體系,美國的對外政策也決不是一個人說了算,而是受制于復雜的制度約束。哈佛大學理查德?紐斯塔德(Richard E. Neustadt)的《總統的權力與現代總統》發現,美國總統的權力不過是一種“說服性的權力”,美國總統的職權是在一種多元化的環境中展開的,眾多的政治人物擁有各自相對獨立的權力基礎,總統要想發揮領導作用,就必須運用各種資源,以說服其他相關的決策機構按照其意旨作出決定并執行。其中,國會的態度、新聞媒體對白宮政治的報道及其影響,公務員對總統決策執行的忠誠程度,以及高級文官和幕僚為總統決策準備的各種方案等等,都對總統的行為形成強有力的制約。即便特朗普有上天入地、呼風喚雨的本領,也需要在美國制度體系的“障礙跑道”中一關一關地過,特朗普的世界藍圖能走多遠,還要看美國制度程序的臉色。

其實,美國大選就是一條復雜的“障礙跑道”,從特朗普迄今為止的表現來看,他還是獲得了不錯的答卷,先是跨越了共和黨內部的重重阻撓,又從希拉里和民主黨人構建的堅固防線中脫穎而出。盡管有人抱怨希拉里獲得了選民票的多數,但卻不公平地失掉了比賽,但這在美國大選中并不是什么新鮮事,美國制憲先驅們就是要避免形成“多數派暴政”,故意設置了此種選舉人團的間接選舉的制度構造。與選戰游戲不同的,執政則更需要制度性共識,需要國會的支持、政府官僚的配合甚至是智庫的天才性建議以及大眾傳媒的報道。從目前來看,特朗普在很多問題上還沒有完全解決。

首先是國會的支持,是決定特朗普倡議能否轉變為特朗普主義的關鍵。特朗普并不缺政策議程,缺的是如何把這些政策議程合法化,必須要通過的障礙就是國會山。目前來看,美國共和黨在國會兩院占據了多數,按照傳統政治套路,共和黨應該可以給特朗普開綠燈。問題的關鍵是,特朗普的議程與共和黨的議程也不完全一致,特朗普代表了社會保守主義傾向的民粹派,能否與金融保守派、軍工保守派和洛克菲勒保守派形成政策聯盟,還要繼續觀察。Michael Flynn被提名作為特朗普的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可能是推動這一聯盟的重要努力,退出TPP和加入AIIB也可能會促成特朗普與華爾街的結合,這一切還有待于特朗普的排兵布陣。如果這一政策聯盟構建成功,獲得國會的支持應該不是問題。

其次是政府部門官僚和智庫的配合。盡管很多政策精英和大內高手對特朗普的民粹作風嗤之以鼻,但特朗普真正入主白宮后,這些靠政策規劃吃飯的人肯定還是會支持特朗普的,因為特朗普能夠給他們出人頭地的機會。對于那些在智庫圈里混飯吃的人來說,“一日無主戚戚然”,只要特朗普伸出橄欖枝,政策專家肯定會趨之若鶩。問題的關鍵是政府官僚是否真心實意地為特朗普賣命,那些在大內混了很多年的官僚,往往把忠于職守看得比命都重要,甚至還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專業清高”,有的不乏與強大的利益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數量龐大,人脈廣博,也許在他們心底里看不起和特朗普一起混的那些政客,特朗普到白宮回見奧巴馬時,白宮政策團隊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不屑足可以證明,特朗普對難對付的還是那些自視清高的官僚們,如果官僚們虛與委蛇,特朗普再努力也白搭。

最后是大眾傳媒和利益集團的態度。說到底,美國聯邦政府能夠做的事情很少,真正給美國當家的還是那些利益集團及其支持的媒體。在大選期間,特朗普口無遮攔的風格與媒體結下了梁子,特朗普迄今為止還耿耿于懷,發布消息都是通過社交媒體而不理大眾傳媒。然而,在大眾傳媒的背后,美國的政治水很深,特朗普恐怕還要想辦法讓大眾傳媒對他回心轉意,沒有媒體的捧場,沒有利益集團的支持,特朗普輕則寸步難行,重則深陷雷場。

也許在很多主流社會人士看來,特朗普和浮士德一樣,是被魔鬼上了身,能否回歸理性,重新做人,還要靠美國制度的“法術”。但是,對整個世界來說,短期內需要提醒注意的是,千萬不要特朗普較勁,誰沖在前面,誰就成為歷史不自覺的犧牲品。也許只有等到特朗普被制度碰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才會回心轉意,但在此之前最好讓他在美國國內折騰吧。既然特朗普對國際事務沒有興趣,既然他崇尚美國第一,全世界不妨給他一個機會,不要去招惹他。在這一過程中,國際社會需要謹慎地與特朗普打交道,嘗試著和他一起吹吹牛,打磨一下時間,除了這個,還能做什么呢?(清華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副院長 察哈爾學會高級研究員)

編輯:劉小源

關鍵詞:特朗普 美國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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