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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漢書法的優秀作品中看古代中國書法的力
意象是以象征性或是豐富多彩的想象,將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的情感、經驗等因素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而書法是以書寫漢字為載體的抒情、達意、載道的意象性藝術。漢晉以來書法實踐活動在社會生活和人倫日用中的廣泛深入,尤其是士大夫階層對此的興趣與關注,使得在文論層面對書法的討論逐漸增加和專門化。知識精英的熱切參與并結合弘道治世精神來多角度地闡發,讓書法不僅僅地停留在實用和藝術層面,也在技術過程中涵容了時代的人文氣息和主體創造意識。書論更是體現了不同時期的書法藝術的智慧結晶。如東漢書法家崔瑗的《草書勢》,趙壹的《非草書》,蔡邕的《篆勢》《筆賦》《筆論》《九勢》等。魏晉南北朝如成公綏的《隸書體》、衛恒的《四體書勢》、索靖的《草書狀》、劉劭的《飛白勢》、楊泉的《草書賦》等,更是表現出一種“尚象”的審美趨向。對于以線條組成的書法,其美學涵義不可能以直白的表述呈現,而意象之美便是很好的傳達路徑。
宋拓《十七帖》(局部)
作為書法的線條之美,可以從多角度來探討,而“力”是書法線條的審美核心。如蔡邕有“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之說,衛夫人有“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的論述,更有顏真卿“力謂骨體”的經典判斷。從線條的自身美感,到線條的構成美感,再到線條的整體美感,可以說對于線條的書法藝術而言,“力”的審美貫穿其中。作為線條的審美表述,“力”的意象之美則是對書法用筆審美的進一步闡釋。
意象思維是中國古典美學的核心,其哲學基礎來自于《易經》的象思維,《文心雕龍》中《神思》篇第一次把意與象結合起來使用,意象對于抽象的書法線條美學可以說是提供了一座有效的橋梁,物象、形象、興象是意象的表述方式。
東漢蔡邕的《九勢》中:“夫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故曰: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惟筆軟則奇怪生焉。”文中蔡邕提出了力的兩種形態,一是線條本身的力,二是自然之力。從藏頭護尾中力肇始,通過運筆過程中的力道使線條呈現肌膚之麗的美感。這里的“藏頭護尾”“下筆用力”不僅在方法上提出了力的來源,而且“藏頭護尾”也是內斂之美的形象表述,此為道,進而“下筆用力”之技達到力的實現,而“肌膚之麗”則是對于線條最終要達到的美感的要求。可以說“肌膚之麗”是這種有力的線條美感的意象表述,肌膚是自然之美,蘊含了細膩、柔滑的審美感知,這里以肌膚的自然之美來掩映書法線條的力道之美。這也便最終實現了“肇于自然,自然既立”的審美理想。
衛夫人《筆陣圖》中云:“……下筆點畫波撇屈曲,皆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初學先大書,不得從小。善鑒者不寫,善寫者不鑒。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一一從其消息而用之。
‘橫’如千里陣云,隱隱然其實有形。
‘點’如高峰墜石,磕磕然實如崩也。
‘撇’如陸斷犀象。
‘折’如百鈞弩發。
‘豎’如萬歲枯藤。
‘捺’如崩浪雷奔。
‘橫折鉤’如勁弩筋節……”
其中也是在強調兩種力的所在,如“下筆點畫波撇屈曲,皆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所描述的便是一種外在生理之力,強調了書法之力的來源,而對于“骨”“肉”“筋”的論述則是書法內涵之力。衛夫人在提出“筆力”的同時,通過“骨”“肉”“筋”這些意象的概念論述了三者之間不同比例組成所帶來的審美問題。“筆力”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作為書法的審美要求,那么如何在書法作品中達到筆力的要求,何種可感知的意味是“筆力”所要達到的效果,在這里意象架構了一條由抽象到明朗的可感知的橋梁。再如 “橫”“點”“撇” “折”“豎”“捺”“橫折鉤”這些具體地筆畫的描述都蘊含了不同“力”的審美意蘊。如“橫如千里陣云”“萬歲枯藤”是將生活中的自然景觀的審美內涵與實在的“一橫”相連,與“丨豎”相連,橫豎本身沒有自身的審美傾向,而作為書法的線條所蘊含的美需要以一種要求呈現,“力”是一個籠統的要求,而不同的力的美感以不同的用筆假借不同的力度呈現,在這里,“千里陣云”“萬歲枯藤”提供了一種力的審美要求和力的審美意味。再如“百鈞弩發”,是一種觸感上的經驗的感知,也是由抽象化感知具體化了的感受。這一切都由可觀、可感的生活經驗和生命體驗由審美出發,并將之用于闡述不同的筆法線條審美意蘊,為后世書法提供了重要價值。后來的書法家在這一基礎上發展出了《永字八法》的美學意蘊。
書法用筆、線條“力”的來源除了生理之力外,更多地來自于內心之力,意象的內涵包括主體的哲學觀、知識觀以及價值觀。意象的思維方式加深了對書法美學的理解和闡釋,豐富了用筆、線條的審美想象。(李振)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東漢書法 古代中國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