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要聞>沸點 沸點
比特幣的中國圖景:中國大媽接盤 有團隊年入數(shù)千萬
今年5月,勒索病毒“永恒之藍”席卷全球。攻擊者聲稱,要想解鎖被病毒控制的電腦,需要支付等價300美元至600美元的比特幣。因此,這種病毒又被部分媒體稱為“比特幣病毒”。
此事再次將比特幣引入人們的視野?!胺缸锓肿右蚕M麚碛幸粋€非常安全、便捷,且不通過任何國家機構的交易工具”,財經專欄作家肖磊告訴新京報記者,比特幣因其匿名性、難以追溯性獨得黑客“青睞”。
2009年1月3日,世界上第一批比特幣被挖出,這種由一個代號為“中本聰”的人設計的數(shù)字貨幣正式誕生。今年年初,比特幣剛剛度過它的八周歲生日。
八年間,比特幣由最初的小眾產品不斷發(fā)展,從生產交易到應用,形成了一個頗為完整的產業(yè)鏈。有人認為,它能夠解決通貨膨脹等目前社會在諸多領域的缺陷,“能讓人類社會變得更加美好”。
也有人認為,比特幣不具備成為貨幣的本質屬性,有著潛在風險和核心缺陷。法律還未跟得上其“野蠻生長”的步伐,這是個尚未完全建立秩序的“灰色”新世界。
“挖”出比特幣
一年前,30出頭的東北漢子王軍(化名)向相戀多年的女友求婚了。他用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浪漫方式,將求婚詞“Will you marry me?(你愿意嫁給我嗎?)”刻進了比特幣區(qū)塊鏈里。
王軍在某比特幣創(chuàng)業(yè)公司負責挖礦業(yè)務,管理公司位于四川、新疆等地的四五處礦場,保障礦場正常運轉,持續(xù)穩(wěn)定地挖出比特幣。
和大多數(shù)貨幣不同,比特幣具有“去中心化”的特質,不依靠央行等貨幣機構發(fā)行,任何人都可以通過特定64位的運算獲得。簡單來說,“挖礦”就像是用計算機解答一道復雜的數(shù)學題,每得到一個合格答案,比特幣網絡會新生成一定量的比特幣作為獎賞。
普通計算機不足以支撐這種高強度的運算,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特制的、計算能力驚人的計算機(即礦機)。誰的計算能力(即算力)強,誰就有可能得到更多的比特幣。
依據(jù)中本聰?shù)脑O計,比特幣的總量被固定在2100萬以內。計算難度會不斷上升,獎勵隨之不斷減少,“就像挖金礦一樣”,王軍說。因此,獲取比特幣的過程被形象地稱為“挖礦”,挖礦的參與者就是“礦工”。
每挖出一枚比特幣,礦工可以把自己想寫的話記錄在比特幣區(qū)塊鏈里。王軍的同事們常玩這種有趣的把戲,他們寫過詩詞歌賦、搞笑段子,甚至《三體》里的話,“我們度過了幸福的一生”。王軍的求婚,也是因此而完成。
王軍說,目前全世界的礦機每秒鐘可以完成240萬萬億次計算,這個數(shù)字相當于一個方圓5公里的小島上沙子數(shù)量的總和,并且還在不斷上升。王軍掌管的算力,約占全網算力的6%,也就是說,比特幣網絡每新生成100枚比特幣,其中約有6枚是由他們的公司挖到的。
曾有外國記者到他們四川康定的礦場拍攝。視頻中,超過一萬臺礦機整齊地擺放在層層疊疊的鋼鐵架子上,發(fā)出巨大的噪音。隨著機器風扇的轉動,礦場里光影流轉。當光線暗下來時,機器發(fā)出幽幽的綠色光芒,像狼的眼睛。
要維持礦機進行持續(xù)的高速計算,需要耗費大量的電力,為了降低成本,礦場主要尋找更便宜的電。
王軍的公司尋到了四川大渡河畔,和當?shù)匦橇_棋布的小水電站簽約,利用那里豐富而廉價的水電挖礦。冬天枯水期電價上漲時,公司會將礦機遷到新疆,換成當?shù)乇阋说幕痣?,來年豐水期來臨時再搬回四川,“像候鳥一樣”。
王軍所在公司的礦場現(xiàn)在每天可以挖到比特幣約100枚,截至發(fā)稿,一枚比特幣約價值人民幣一萬七千元。王軍說,以人民幣計算,去年他們挖礦的利潤率在200%以上。以前沒有那么多人挖礦的時候,這個數(shù)字會更高。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礦場都能賺錢。一位礦場經營者曾發(fā)帖講述他的傷心往事:能否找到便宜的電、能否維持礦機穩(wěn)定運轉、能否找到租金適宜的場地,都影響著運營一家礦場的成本。如果運氣差趕上幣價下跌,賠錢更成了大概率事件。
根據(jù)《2014-2016全球比特幣發(fā)展研究報告》,目前全球算力的75%以上集中在中國。此報告由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互聯(lián)網金融實驗室和火幣網聯(lián)合發(fā)布。
資料顯示,全球礦場目前每小時耗電大于60萬度,每年大于52億度。有人質疑礦機常年高速運轉耗費大量電力,卻生產出來“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是資源浪費。
但王軍否認“費電”一說。王軍說,我國2015年棄電500億度,礦場在西藏和四川解決了當?shù)睾芏鄺壦畻夒?,“就地解決,轉化成比特幣,連鋪設電網的錢都省了?!?/p>
在某比特幣公司創(chuàng)始人李鋼(化名)眼中,比特幣像一場規(guī)模宏大的去中心化的社會性試驗。他認為,比特幣能讓整個政府更小、更廉潔,“比特幣系統(tǒng)是透明的、可追溯的,貪官也不敢收錢了”。
比特幣專欄作家李健告訴記者,與世界各國銀行系統(tǒng)或者支付系統(tǒng)轉賬所消耗的成本相比,比特幣的能耗并不算大。
在幣圈,稅務問題也較為敏感。由于沒有法律明文規(guī)定,各家礦場挖到大量“昂貴”的比特幣不需要為此納稅。李鋼坦言,目前稅務部門只能在其他生產資料比如礦機、電力上收稅,對生產出來的比特幣并無相關規(guī)定。
“中國大媽”接盤
王軍說,現(xiàn)在不用專業(yè)礦機幾乎不可能挖到比特幣了。各大專業(yè)礦場競相升級硬件,好像曾經超級大國之間的軍備競賽。因此,絕大多數(shù)后來者,都只能通過交易獲取比特幣。
資料顯示,目前全球有數(shù)十家活躍的比特幣交易平臺,而中國的交易量超過了全球總交易量的60%,在某些時段甚至超過90%。某比特幣論壇里,一位網友自豪地宣稱,比特幣已經掌握在中國人手中。
根據(jù)《2014-2016全球比特幣發(fā)展研究報告》,目前國內三家主要交易所OKCoin、火幣網、BTCC,正形成三足鼎立的態(tài)勢。
登錄比特幣交易平臺,用戶可以像買賣股票一樣買賣比特幣,但過程可能更讓人血脈賁張。這是一個365天不休市、24小時不停歇、沒有漲跌停限制的世界。
除了通過交易所,還有一部分人通過場外交易購買比特幣,類似于找人“代購”比特幣。
在央行進行規(guī)范前,許多比特幣交易平臺還提供倍數(shù)不等的杠桿交易,國內火幣網最高是5倍杠桿,而BTCC(比特幣中國)則達到過20倍。
2013年11月,商人楊平(化名)在BTCC買了第一枚比特幣,價格接近7000元。彼時正是比特幣上一輪暴漲,媒體暗諷“中國大媽”入場接盤,交易市場如火如荼。
財經專欄作家肖磊告訴記者,由于外匯市場管制、中國股市疲弱、房地產市場限購,實際上供投資者選擇的品種和渠道并不是很多,這種情況下,比特幣這種可以網上買賣、價格漲幅非常誘人的新興投資品種,就具有了一定吸引力。
肖磊說,比特幣的整個流通環(huán)節(jié),不需要中央銀行,也不需要商業(yè)銀行或第三方支付機構,而且整個發(fā)行數(shù)量有限,不會帶來通貨膨脹,這些概念對于很多投資者來說是非常具有誘惑力的。
每逢暴漲,各大交易平臺就會迎來一副繁榮景象。某比特幣交易平臺市場總監(jiān)吳興告訴記者,僅去年11月份,比特幣單枚價格上漲將近1000元,新用戶數(shù)量就同比增長10倍。
就在楊平第一次購買比特幣后的第3個月,2013年12月份,中國人民銀行等五部委發(fā)布《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明確了比特幣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貨幣,并對各金融機構和支付機構提供比特幣相關服務進行了嚴格限制。
比特幣聞聲暴跌,從8000元高位跌至2000多元,楊平就此套牢。但他并沒有拋售,而是不斷補倉,陸陸續(xù)續(xù)補了幾十萬進去。目前,他持幣500多枚,按當前市值,盈利超過600萬。
不是所有人都有楊平這樣的實力和運氣。中學物理老師陳盛(化名)把自己的比特幣交易史稱為“倒霉一日游”。
2017年1月5日凌晨,比特幣突破歷史高位8000元。陳盛下定決心買入3枚。不料,第二天比特幣迅速跌破6000元。
陳盛迅速止損,把3枚全部賣出,損失超過6000元:“就當花錢買個教訓吧,以后再也不會嘗試不懂的投資渠道了?!?/p>
陳盛遭遇的這次價格下跌,源于央行公告稱,已約見有關比特幣平臺負責人。目前,比特幣價格漲跌沒有什么規(guī)律可言,受國家政策及政府態(tài)度影響很大。
肖磊告訴記者,比特幣價格的大起大落難以避免,因為目前全球市場對比特幣發(fā)展還非常不確定,有人堅信比特幣會成為非常保值和稀缺的一種資產,也有人認為比特幣僅僅是一輪炒作,最終將是一個擊鼓傳花的游戲,“這導致比特幣很容易受到市場信心的影響,一遇到利好消息就迅速上漲,一出現(xiàn)利空消息就大幅下跌?!?/p>
有人投入有人質疑
區(qū)塊鏈數(shù)據(jù)查詢網站Qukuai.com的創(chuàng)始人張健將比特幣產業(yè)鏈做了一個大致的總結,除了挖礦和交易,還有礦機生產、比特幣錢包、支付、媒體等。
他的書中提到,中國的“南瓜張”是專業(yè)礦機時代的開創(chuàng)者。這個本名張楠賡的工科男在2011年下半年推出了第一代FPGA礦機;2013年1月,又推出了首臺算力更為強大的ASIC礦機阿瓦隆。
現(xiàn)在占據(jù)大部分市場份額的是螞蟻礦機,它的制造商“比特大陸”同樣是一家中國公司。
在比特幣誕生之初,許多持幣者沒有預料到未來的價值,丟幣的故事比比皆是。挖幣很容易時,李鋼在筆記本電腦里囤了大約8000個幣。后來電腦丟了,按照當前市價,這筆損失高達一億。
用來儲存比特幣的錢包服務應運而生。目前市場上有網頁錢包、桌面錢包、硬件錢包等多種錢包軟件,成為產業(yè)鏈中的重要一環(huán)。
層出不窮的還有比特幣領域的媒體。這些媒體專注于報道行業(yè)資訊、普及比特幣相關知識,成立于2011年的中文網站“巴比特”是目前國內最有影響力的比特幣媒體,其收入來源是各業(yè)內公司投放廣告。
云幣網CTO老貓曾在一場在線直播中說,比特幣行業(yè)中,所有有一技之長的人都可能找到致富的機會——就好像19世紀中期,美國西部興起淘金熱后,“賣水的、做牛仔褲的、開飯店的、蓋房子的、制造帆布的,都賺錢了”。
他提到了一種門檻更低的行當——“搬磚”,即跨市場的對沖套利。由于市場熱度、買賣狀態(tài)不同,國內外各個市場幣價可能不同。搬磚就是在低價的市場買入比特幣,再到高價的市場賣出,賺取價差。
老貓透露,國內某搬磚團隊一年能有數(shù)千萬的營收。
在直播中,一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向老貓詢問前途。這位“導師”一口氣歷數(shù)了多處“掘金之地”——比特幣量化交易工具、套利工具、交易平臺自動交易工具、顯卡及礦機優(yōu)化程序、用戶對接工具、爬蟲工具……
楊平擁有一家游戲研發(fā)公司,他告訴記者,他正準備開發(fā)一款比特幣相關游戲,以挖礦原理為基礎,展現(xiàn)挖礦發(fā)展史、礦機的更新?lián)Q代,還原挖礦過程。如果可以,他還希望用戶能夠使用比特幣購買這款游戲。
閃電是一名職業(yè)比特幣推廣者。2016年,他寫比特幣的文章引起了一位圈內人士的關注,對方給了他一筆錢,希望他從事專職推廣工作。
閃電在微博、知乎、豆瓣等平臺發(fā)布文章,去各地開辦免費講座,在微信群里直播,公眾號幾乎每天都更新……
至于推廣效果,閃電坦承并不樂觀:“根本沒人需要我推廣?!?/p>
他語氣中帶著沮喪,說絕大部分人對比特幣有偏見,認為不是正面的東西,把他也當作一個傳銷騙子,就連家人也覺得他是“怪物”。經過長期的交鋒,他已經“放棄抵抗”,不再解釋了。
這種“偏見”并非毫無緣由。此前多次,比特幣以破壞者形象闖入公眾視野。它曾是購買毒品槍支的非法網站上的通用貨幣,曾是用來洗錢、隱匿財產的地下錢莊新工具,還曾數(shù)度引發(fā)“龐氏騙局”、“傳銷”的公眾質疑。
王軍說,某次一檔電視節(jié)目邀請郎咸平談論比特幣,郎說這是一場騙局,“白給我也不會要的”??吹诫娨暤募胰粟s緊給王軍打電話,讓他把比特幣都賣掉。連相伴多年的女朋友也不能完全支持他,最近一直在催他賣幣買房。
不確定的未來
在比特幣行業(yè)“野蠻生長”的同時,我國針對比特幣監(jiān)管的政策法規(guī)寥寥無幾,僅有2013年12月和2014年3月,中國人民銀行等五部委發(fā)布的《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和《關于進一步加強比特幣風險防范工作的通知》。
中國人民銀行廣州分行員工孫方江曾撰文稱,由于我國對比特幣的監(jiān)管立法空白,加劇了其投資風險。
他認為,我國尚未向社會公眾正式發(fā)布比特幣交易的風險提示,且比特幣投訴處理機制尚未建立,投資者權益保護不夠,如不采取措施,在互聯(lián)網金融大力發(fā)展的背景下,比特幣交易風險可能向銀行機構、支付機構等傳統(tǒng)金融領域擴散。
北京郵電大學通信法研究中心婁耀雄教授認為,由于我國電子證據(jù)法的立法滯后,電子證據(jù)的采集和真實性證明具有一定難度,比特幣的證據(jù)資格和證據(jù)效力受到限制。
由于比特幣匿名性的特點,一直被質疑為洗錢提供了方便。美國國土安全部曾查封比特幣交易所Mt.Gox的部分賬戶進行調查。財新網報道,在中國參與股指期貨交易、非法獲利高達20多億元人民幣的伊世頓公司于2015年5月開始接觸比特幣交易平臺,考慮使用比特幣將資金轉移出境,但未能成功。
婁耀雄因此指出,比特幣若想進一步發(fā)展,必須澄清和洗錢等違法行為的關系。
同我國相比,其他一些國家的步伐似乎邁得更快一些。2013年,德國財政部聲明,比特幣與“私人貨幣”更接近,可以用來多邊結算;2015年,英國財政部表示將制定數(shù)字貨幣行業(yè)的“最佳”監(jiān)管框架;2015年,美國紐約州金融服務局發(fā)布了數(shù)字貨幣公司監(jiān)管框架,從19個方面對比特幣監(jiān)管作了詳細規(guī)定。
工銀國際研究部主管,首席經濟學家程實認為,貨幣需要具備三種本質屬性,即普及性、穩(wěn)定性和清償性。然而,目前絕大多數(shù)人連比特幣是什么都不知道,且缺乏必要的監(jiān)管、缺乏對炒作的抑制手段,價格高起高落。此外,比特幣不像金銀那樣有內在價值,也不像紙幣有國家信用背書,因此,“清償可能性幾近于無。”
程實說,現(xiàn)在比特幣還不是貨幣,未來進化為貨幣的可能性也正由于當下的炒作而受到致命打擊。
對于比特幣的未來,李鋼充滿信心。他說,即使不是比特幣,世界一定會需要一個未來貨幣,他會一直為此而奮斗,“這是更美好的人類未來。”
老貓更看重的,是比特幣的底層技術區(qū)塊鏈的發(fā)展。在他看來,區(qū)塊鏈將會和人工智能、基因工程、新材料共同構建未來的人類社會,“這個過程不可逆轉,所以,比特幣如何對我來說甚至是不重要的?!?/p>
程實依然肯定比特幣的價值。他說,比特幣帶來了新的思想啟迪。比如,怎樣加強貨幣發(fā)行的內在約束、削弱霸權貨幣的體系影響、尊重微觀群體的貨幣權利、滿足信息時代的貨幣需求、體現(xiàn)平等多元的貨幣精神。
編輯:秦云
關鍵詞:比特幣 中國圖景 中國大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