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崛起的齊白石，經歷“衰年變法”后名滿天下，95歲人生落幕，被今人視為“最勵志北漂”。讓齊白石想不到的是，在他去世60年后，他的畫作成為世人追捧、資本爭奪的藍籌股，也再次續寫了這套十二條屏新的傳奇。

28年間《山水十二條屏》

身價上漲近250倍

“下面為您呈現2806號齊白石的《山水十二條屏》，此作是齊白石一生的扛鼎巨制，我們的起拍價是4.5億元，有人加價嗎？”

在拍賣師宣布這一作品的起拍價后，場內競價就不斷，4.6億、4.7億、4.8億、4.9億、5億、5.2億、5.4億……一位新買家加入競價，馬上有人叫價5.8億，很快場內買家出價5.85億，5.9億……在場內買家和電話委托買家的拉鋸戰中，拍賣價格一路穩步上升，每當價格突破一個整數，場內便響起陣陣掌聲。

12月17日晚，在北京保利秋拍“震古爍今——從北宋到當代的中國書畫專場”中，齊白石創作于1925年的《山水十二條屏》備受矚目。經過持續20多分鐘68次的叫價，《山水十二條屏》最終以8.1億元落槌，加傭金以9.315億元成交。這一價格創下多項紀錄：全球最貴中國藝術品、2017年中國拍賣最貴藝術品、齊白石個人拍賣最高價紀錄、中國書畫全球拍賣紀錄。

在9.315億元的天價神話背后，《山水十二條屏》90多年的流轉和成交經歷，更是跌宕起伏。

1925年，正值齊白石繪畫風格轉變時期，根據該套作品第十二屏《板塘荷香》上題寫的“子林仁兄”可知，《山水十二條屏》為齊白石送給醫生陳子林之作。陳子林為民國年間北京著名老中醫，與齊白石、張大千、于非闇有深厚交情。

新中國成立后，陳子林幾經轉手，委托北京著名裱畫師劉金濤將收藏的這組《山水十二條屏》賣掉。據劉金濤回憶，當時他曾找過時任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的張仃和艾青，但礙于高昂的價格，兩位只得放棄。后來他找到黃琪翔和郭秀儀夫婦。黃琪翔（1898―1970）曾為國民黨上將，也是北伐名將、抗日功勛和愛國將領。郭秀儀從1950年就師從齊白石，追隨老師杖履，侍奉筆硯達6年之久。熟諳齊白石畫作的夫婦二人看罷此畫，沒有講價，就以4.5萬元新幣將《山水十二條屏》買下，這一價格在當時可謂天文數字。

約在1986年前后，白崇禧第六子、著名作家白先勇的弟弟白先剛敲開了黃琪翔、郭秀儀的家門，同他一起的，還有臺灣的收藏家、畫商王臺慶。在多年齊白石作品交易的交情下，1989年，王臺慶說服黃家，決定出讓《山水十二條屏》，他最終找到了臺灣長流畫廊的老板黃承志。

黃承志回憶，“記得當時他拿了幾張齊白石山水畫照片，我看了覺得很好，一聽價格要100萬美元，合臺幣近3000萬元，好一個天文數字，當時雖然張大千的潑彩精品已有臺幣千萬元的行情，而齊白石的畫價仍然不高，一般作品的行情在六七十萬臺幣左右。”

盡管如此，齊白石十二條屏這樣的皇皇巨制還是讓他異常動心。而交易后的交畫付款過程也是曲折離奇。黃承志回憶：因為畫在北京，錢在臺北，賣方不愿把畫交給中間人帶走，而買方也不放心沒有看到原作就把畫款一次先行支付，最好是買賣雙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場貨款兩清。但是中間人不愿讓買賣雙方見面，本人也不想身懷巨款赴約，然后再獨自攜帶國寶畫作闖關回臺，冒二次風險。因此最后雙方同意一幅一幅地買，每次付10萬美元，帶回一幅畫作后，再付10萬美元去取第二幅，有幾次是由王嫂(王臺慶妻子)送錢帶畫，這樣來來回回地跑，前后花了將近3個月的時間，到了1990年3月間，總算把12幅畫全部買齊，完成這樁美事，也放下懸吊在半空中的一顆不安的心。

在此之后，《山水十二條屏》一直珍藏在臺灣長流畫廊。

直到二十世紀末，《山水十二條屏》與北京保利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執行董事趙旭結緣。據趙旭回憶，早在1994年，他和收藏家楊廣泰、廣州華藝畫廊老板李亦非到新加坡參觀秋齋主人曾國和個人收藏時，深受震撼，趙旭盛贊曾先生為亞洲近現代書畫最大藏家。但曾先生謙虛地告訴他，臺灣有一件齊白石作品，可以將他的收藏換掉一半，甚至更多。“當時很好奇，從曾先生那里第一次聽說齊白石的《山水十二條屏》，就在腦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99年，趙旭終于得以見到這套齊白石《山水十二條屏》，“看到照片就覺得太漂亮了，這是近現代書畫的傳世孤品！”

從保利拍賣成立以來，趙旭就開始和藏家接觸，希望促成上拍。2017年，《山水十二條屏》終于如愿以償，創造了新的價格神話。按照1989年入手的交易價格100萬美元與人民幣兌換比例折算，約合人民幣373萬元，也就是說，在這28年間，《山水十二條屏》上漲了250倍，是藝術收藏界名副其實的財富神話。

筆名 號 齋聚齊 

詩 書 畫 印俱全

齊白石是近現代畫家中聲譽最高的，他畫的題材中山水是最少的，難得一見的山水作品一次就能見到十二幅，可謂彌足珍貴，能在市場上見到的更是鳳毛麟角。從這套《山水十二條屏》創作時間1925年來看，當時的齊白石62歲，正是“衰年變法”改變繪畫風格的第四個年頭，他的思想境界和藝術追求都跨越到一個新時期。這時的齊白石拋卻此前中國山水的程式，進入“一洗凡塵萬事空”的真山真水創作境界，這件作品幾乎囊括了齊白石所有山水畫題材，真可謂齊白石山水創作升華的集大成者。

齊白石藝術研究專家郎紹君表示：“這十二條屏，把遠游印象、寫生畫稿、前人模式（如金農畫遠景荷花）和居北京后的創作經驗熔于一爐，構圖簡潔，境界新奇，有濃郁的現實生活氣息；畫法則集勾勒與潑墨為一體，間有鮮艷的著色。可以說，這套條屏具有總結性，很大程度上標志了齊白石山水畫的成熟。”

1954年4月，由中國美術家協會主辦的“齊白石繪畫展覽會”中，這組十二條屏位列展覽之首，在1955年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拍攝的紀錄片《畫家齊白石》中，也可看到第一、二、三、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二屏的展出情況。1958年1月1日至20日，北京蘇聯展覽文化館的“齊白石遺作展覽會”上，也展出了該作，足見這組作品的重要性。

在此套十二條屏中，齊白石把他所有的筆名、號、齋全都用上了，每屏上均題有自作詩，并鈐蓋齊白石常用印，加上形制裝裱統一，可謂“詩書畫印”四絕俱全。迄今為止，白石老人存世的山水十二條屏僅有兩套，另一套是1932年齊白石為川軍抗日名將王纘緒所繪，現藏于重慶博物館。此套山水十二條屏就成了民間收藏的唯一。

競買此作的

幾乎全是國內藏家

在令人激動的拍賣之后，趙旭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這個價格的誕生證明中國藝術品市場可以容納過億美元、近十億人民幣的藝術品。”他進一步透露，競買此作的藏家幾乎全是國內藏家，“有近十個人辦理了競買該作品的特殊號牌，這些藏家幾乎都有自己的民營美術館。辦理5000萬以上號牌的有四位買家，而且是新買家，這讓我很意外。很多人認為買家去歐美買畢加索、達·芬奇，但是中國市場一旦出現好東西，買家肯定回歸的，這場最后的成交價格是很令人欣慰和滿意的。”

趙旭表示，他最大的理想之一就是在自己的職業生涯里，成交一件過億美元的作品，可以和西方藝術品進行較量。“很多拍賣界的元老都有和趙旭一樣的想法。早在2011年，齊白石憑借《松柏高立圖·篆書四言聯》4.255億元的成交價，超越常年盤踞全球藝術品交易榜首的畢加索、安迪·沃霍爾，奪得全球冠軍。收藏圈將此作與2010年以1.06億美元成交的畢加索《裸體、綠葉和半身像》作比較，按當時的匯率，這一價格折合人民幣7.2億元。

而在6年之后的今天，齊白石9.315億元的最高成交價與畢加索的最高成交價1.79億美元（2015年，畢加索《阿爾及爾的女人(O)版》在紐約佳士得以1.79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1.13億元的價格成交）的差距進一步縮小。

齊白石《山水十二條屏》天價成交，不僅從市場層面肯定了齊白石作品的藝術價值，也是中國綜合經濟實力的體現。

拍賣之后，拍賣公司、收藏家、市場專家無不斗志昂揚：未來齊白石是最有可能超越西方大師作品價格的中國畫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