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中國之聲《新聞縱橫》報道：相信日常生活中每個人都接到過各種各樣的推銷電話，賣房子的、賣保險的等等。時間一長，大家都有了經驗，通常就直接掛斷了。可是，當這些推銷電話頻繁地撥入“120”急救中心時，就不僅僅是騷擾這么簡單了，可能還堵塞了“生命熱線”。

日前，寧波公安、住建、通信管理等部門接到了寧波急救中心的舉報，從今年4月初到5月下旬，寧波市急救中心就接到了1600多個樓盤推銷電話，最多的時候有一天就有90多個。經過調查，寧波5家房地產公司受到了暫停網簽、延緩發放預售許可證等相關處罰。那么，這場鬧劇究竟是誰在主導？騷擾電話屢禁不止的背后又存在著怎樣的利益鏈條？

急救中心：說了是120還是會打進來

電話錄音里，寧波一家樓盤的銷售人員正撥打寧波市急救中心的電話進行推銷。寧波市急救中心調度科科長洪波靜說，這樣的電話從今年4月1號開始多起來，平均每天能接到40—50個，多的時候有90多個，號碼大多數以“2767”開頭的，有1600多個。有時候，急救中心工作人員也跟他們說：“這里是120，不要打了，但騷擾電話還是會進來。沒辦法，我們一般對騷擾電話就采取不理睬的方式。”

洪波靜和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員說，這些推銷電話從早打到晚，嚴重影響了急救中心的正常工作。尤其是比較繁忙的階段，呼叫救護車人較多的時候，通道被堵塞了，被占用了，語音會提示線路正忙。洪波靜說，早上9點開始，到下午5點多，傍晚正是相對忙的時候，肯定是要受到影響的。

寧波市急救中心隨即跟寧波市住建委、寧波市通信管理局以及三大運營商等單位對接，希望查清原因，嚴懲涉事者。同時，他們還向轄區派出所報警。

寧波市住建委隨后約談了撥打騷擾電話的寧波5家房產開發企業負責人，要求立即停止騷擾行為，責令限期整改，并暫停上述企業網簽、延緩發放預售許可證。洪波靜說，這些措施已經看到了效果，最近兩天沒有接到騷擾電話。

“運動式”的監管過后，推銷電話死灰復燃。

其實，房產推銷電話被詬病已久。早在2014年4月，針對寧波眾多市民的投訴，寧波市住建委和寧波市市場監管局曾聯合發文規定：“房地產開發企業、房地產經紀(銷售代理)機構應當規范營銷行為，不得向非購房意愿人撥打營銷電話。”同年11月，寧波市住建委又發布了《關于進一步規范商品房銷售行為的通知》：“要求各房地產開發企業在銷售商品房時，不得向非購房意愿人撥打營銷電話。今后若發現類似情況，查證屬實，將停止該房地產開發項目的商品房網簽。”

顯然，這些規定執行的并不理想，“運動式”的監管過后，一切又死灰復燃。寧波當地一家媒體曾就房產推銷電話泛濫的事，采訪過寧波市住建委一名工作人員。住建委工作人員稱：通信管理局都控制不了，你怎么控制？這名工作人員說，住建部門更難控制，對房產企業的處罰，要有授權、要立法。這名工作人員還明確表示，雖然出臺了一些規定，但實施起來很難。

網絡公司：被黑客攻擊，地址來自“英國開曼群島”

這樣明目張膽的騷擾，真是把老百姓恨的牙根兒都癢癢，它怎么就躲過了監管，又讓這么多部門對它束手無策呢？這背后到底有著怎樣的利益鏈條？記者試圖從寧波市急救中心提供的一些線索著手調查。

寧波市急救中心調度科科長洪波靜說，他們曾向三大運營商求證，這些“2767”開頭的固定電話號碼到底是屬于哪里的。洪波靜說：問過電信、移動，他們說可能是聯通的；后來問聯通，聯通說可能是他們的，但把具體的號碼告訴他們時，對方又說不是他們的實際號碼。

記者隨后聯系上中國聯通寧波分公司客服部一位陳姓負責人，他說他們調查后發現這些號碼確實是聯通的。這位負責人說，號碼是他們這邊的，用戶單位的全稱是北京恒大天創科技有限公司。具體情況還在核實，對方說是自動呼叫的過程。

陳經理說，針對用戶的違規行為聯通內部是有監管機制的，主要是通過群眾舉報和主動監測。比如說這種不符合當初的約定，被被人舉報、投訴的話我們會關停業務；也會有一些呼出異常的情況，會進行再次復核，如果確實存在問題我們也會對其進行關停處理。

記者又聯系上陳經理所說的北京恒大天創科技有限公司。公司副總經理孫建說，他們確實在去年11月到12月份，在寧波聯通開通了幾條數字中繼線路，但是線路的使用者卻不是他們，而是寧波一家名叫夢飛網絡技術有限公司的企業。寧波這家公司因為沒有做呼叫中心的資質，不能開通語音線路，就想利用北京這家公司的資質申請線路，然后再過戶到自己名下。

孫建說，他們當時得知，對方在寧波有線路，他們跟運營商比較熟悉，能夠申請房產電話推銷業務，想用他們公司的資質。“我們提前跟他溝通好了，你這個業務在開展之前，一定要過戶到你自己公司名下，如果你過不掉，你只能把線路關掉。上上周(夢飛公司)跟我說，已經開始測試了，就準備提交過戶手續了。”

沒想到就在測試階段出事了。孫建說，這些電話確實是寧波夢飛公司打的，但為什么會打到了“120”，他推測可能是輸入電話號碼時數據出錯了。矛頭最終指向的是寧波夢飛網絡技術有限公司。記者聯系上該公司負責人王鑫，他的回答有點出乎意料：被黑客攻擊了。王鑫說，他們已經報警，服務器一般正常不可能會去撥打“120”的情況。他們發現攻擊者的IP地址全部是“英國開曼群島”之類的，有很多。

王鑫說，公司的電話推銷團隊已經解散，外呼業務全部停掉了，所有的線路全部拆掉了，所有的人員都解散了。

王鑫的公司主要以人工撥打電話為主，少量是利用電腦軟件撥號。但他不想透露為哪家開發商服務，也不想透露相關的合作細節。

“call客”淘寶買軟件：一星期可打450萬人

寧波一家知名房產代理公司的一位高層周總告訴記者，房產推銷電話這條利益鏈上，有開發商、代理公司、電信運營商，以及被業內稱為“call客”的電銷團隊。我們平常接到的騷擾電話，一般都是開發商或其項目代理公司雇傭的“call客”撥打的。“call客”撥打電話分人打和機打兩種，開發商一般要求“廣撒網”，因為要打的電話數量巨大，“call客”往往選擇機打。

周總稱，他不需要獲得你的電話號碼，只需要獲得一個地區的號碼段，挨個順序撥下來。比如“1390574”是寧波區域的，那就是“13905740000”到“9999”都是寧波的，“你挨個撥吧，電腦撥，無所謂的。要么接通，要么不通。只要有人接了，時間多了自然有人工接聽回答你的問題。”

周總所說的電腦撥號也非常簡單。在淘寶網上輸入“撥號軟件”，就會出現一堆標注為“電銷神器”“電腦撥號神器”等字樣的產品，價格從200多元到1000元不等，其實就是一部電話機附帶電腦撥號軟件。電話機一端連接電話線，一端接入安裝了撥號軟件的電腦，倒入電話號或預置號碼段，就能輕松批量撥號了。

周總稱，算個大帳，比如說寧波六區大概常駐人口是400萬左右，也就450萬個手機號碼，機打的話一個星期不到就打完了。機打是最節約成本的，一個人可以管好多機器。人工還是貴的，比如說要有兼職大學生。

周總說，開發商對“call客”有自己的一套“考核”標準。老三區的都打一遍。接通率必須在80%以上，接通10秒鐘的電話不能少于15%，30秒以上的不少于5%。

周總猜測，這次“120”頻繁被騷擾，很可能是“call客”在沖量。他推測，如果沒有達到比例，開發商的結款是有折扣的。為了沖這個比例和指標“call客”就不停的打。“120”一定要接的。

周總說，要想斬斷這條利益鏈，必須加強立法，嚴格執法。“比如說你不讓我預售，封我半個月可以，但你不讓我預售你沒有這個權力啊。利益和處罰，每個從業人員都會去衡量，如果利益遠遠高于處罰，還是有人會鋌而走險。”

記者：曹美麗、杜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