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企業緣何驚動中央督察組

——四川廣安一起環保問題問責18名干部的背后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開展一系列根本性、開創性、長遠性工作，推動生態環境保護發生了歷史性、轉折性、全局性變化。但也必須清醒地看到，推進生態文明建設還有不少硬骨頭要啃，還有不少頑瘴痼疾要治。

位于鄰水縣城南鎮境內的四川省廣安市王中王瓷業有限公司，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地方小型企業。但就是這家小企業，卻非法生產違法排污三年多，其環境污染問題甚至驚動了中央環保督察組，并導致18名領導干部被問責。其背后，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近日，我們走進了城南鎮。

驚動中央環保督察組的小企業

去年8月，中央第五環保督察組向廣安市移交了一批環保問題信訪件，其中一件反映，王中王公司存在粉塵、噪聲、廢水污染等問題。

廣安市委市政府立即組織相關部門進行專題研究，成立聯動調查組進駐該企業展開調查。

王中王公司占地20余畝，僅有一條生產線，年產值約2000萬元。廠區在省道旁邊，緊挨芭蕉河，距縣城也就十幾公里。

這個企業的前身，是鄰水的國有企業——芭蕉河碗廠。2001年8月，芭蕉河碗廠改制成私人企業王中王公司。13年后，王中王公司欠債高達4000多萬元，難以為繼。曾在樂山經信部門工作過的曹輝都經過考察后，認為這個企業有發展潛能，便于2014年3月將其租賃下來。

在他租賃前的幾年間，王中王公司曾獲得了縣環保局的環境影響報告批復，通過了縣環保局的項目環境保護驗收。據當地村民介紹，那些年沒有人反映環境污染，廠子的生產對他們的生活沒什么影響。

租賃后，曹輝都對企業進行了升級改造。擴大生產規模，由生產不同規格型號的外墻磚改為生產耐磨地板磚，并在生產中改用煤氣轉化爐技術。根據相關規定，該技改項目應履行環境影響評估程序。但王中王公司直至2017年8月案發時也未辦理任何環評手續。

“我接手之前就有煤氣轉化爐，當時由于缺乏資金，這套設備沒用。我只是移動了一下位置，將原來的小管子換成了大管子而已?！辈茌x都解釋，他以為這套原有設備是過了環評的，沒想到還會出事兒。

附近村民不知道這叫什么設備，但卻飽受其害，普遍反映不堪其苦。

“只要機器一開，刺耳的噪聲讓人心煩，上有煙囪冒氣刺鼻難聞，下有排污熏死人，還有灰塵嗆人。”家與廠區之間僅有一河之隔的老鄒對此深惡痛絕。

“我們經過實地調查，發現信訪件反映的問題線索中有4個屬實，該企業自2014年3月技改投產以來，一直未辦理環評手續，生產中的噪聲、粉塵、廢水污染直接危害附近居民的身體健康，影響周邊群眾的正常生活。”聯動調查組有關負責人說，調查還發現，當地黨委政府和行業主管部門存在失職瀆職問題。

廣安市紀委迅速介入調查處理。

市紀委調查發現，2014年11月，因該企業未辦理環評手續，鄰水縣環保局下達了《限期補辦環保手續通知書》，要求于同年12月10日前辦理環評審批手續，對此，該企業一直置之不理。2015年11月，縣環保局就企業未重新辦理環評審批手續的環境違法行為，下達了《行政處罰決定書》，并處罰款10萬元。處罰決定作出后，10萬元罰款很快就到了指定賬戶。2017年8月1日，也就是案發前不久，縣環保局再次對企業相關違法行為進行了立案查處，責令停產整改至今，并處罰款3萬元。

三年半的時間，三次處罰，兩次罰款。明知企業存在問題，相關職能部門卻遲遲沒有采取相應措施及時督促整改落實。

“相關部門和黨員干部存在失職瀆職問題。”市紀委辦案人員介紹，當地黨委政府和行業主管部門長時間未發現該企業存在的環境污染問題；發現問題后，沒有采取切實可行的措施督促整改達標，導致該企業長期違規生產，在社會上造成嚴重不良影響。

“我們在多次檢查中發現王中王公司存在環境污染問題，先后三次下達整改通知書，對方根本不當回事?！编徦h環保局相關同志介紹，該企業不屬于淘汰落后產能之列，不在關閉范圍；擴能增效，原有地理位置又不允許；搬遷，受歷史因素制約也不行……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長期違法排污，拒不整改，周邊群眾對此意見很大，很讓人頭疼。

18名領導干部被問責

王中王公司為何長達三年非法排污？很顯然，違法成本低，懲治措施過于“溫柔”，是根本原因。

面對整改和罰款，企業為什么寧可交錢也不愿意整改？曹輝都在交談中透露，整改投入動不動就要幾百萬元，而罰款也就10萬元，相對于整改所需資金，罰款只是九牛一毛。結果就是，“你懂的”。

曹輝都認為，企業交了罰款，就說明主管部門默許了企業的行為。有關部門負責人則認為，他們檢查過多次，多次下達整改通知書，也督促過，也處罰過，但企業拒不整改，能怎么辦？

似乎雙方都很委屈。

然而行業主管部門忽視了一個問題：發現問題并多次督促整改、處罰無效后，應及時向當地黨委政府報告，由當地黨委政府采取強制措施責令關停整改。

調查發現，縣委縣政府有關分管領導對該企業存在環境污染問題不知情，也從未到該企業檢查調研過。

有權必有責、有責要擔當、失責必追究。廣安市紀委立即啟動追責問責程序。

2017年8月，廣安市紀委決定對鄰水縣委縣政府相關責任人共3名縣級領導干部，鄰水縣環保局等部門相關責任人共8名科級領導干部進行立案審查。同年12月，這11名領導干部分別受到紀律處分。

在執紀審查的同時，廣安市紀委對未切實履行好環境保護職責的鄰水縣以及市環保局另外3名縣處級領導干部，以及城南鎮4名科級領導干部進行了誡勉等問責處理。

“一家企業非法排污，共有18名領導干部被問責，這反映出少數領導干部環保意識非常淡薄，生態文明建設‘一崗雙責’落實不到位，履職盡責流于形式?！睆V安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市監委主任李明舟認為，環保既是群眾期盼也是政治責任，無論是行業主管部門還是黨委、政府，必須主動作為、敢于擔當。對這樣的問題，紀檢監察機關應發現一起查處一起，絕不姑息。

今年初，廣安市紀委印發通知，要求以鐵的紀律保障打好“三大攻堅戰”。在污染防治領域，重點對中央和省環保督察交辦問題整改不力的、日常監管不到位的、造成新的污染事件的進行整治，做到有問題的不放過、原因沒有查清的不放過、當事人沒有處理的不放過、整改沒有到位的不放過。嚴格實行“一案三查”，既查當事人違紀問題，又追究主體責任人和監督責任人的責任，嚴格責任追究，使失責必問、問責必嚴成為常態。

積極整改才是上策

“教訓深刻，記憶猶新。”走訪當地行業主管部門和黨委政府相關領導干部時，這是聽到最多的一句話。他們說，要督促幫助企業整改到位，還老百姓一個碧水藍天。

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是當地干部和涉事企業主的共識。

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王中王公司已著手整改，近期正在研究落實整改的細節。

完善后的除塵設備、高高聳立的脫硫塔、全封閉的打磨車間、加圍加蓋的原料堆碼場、重新修建的污水處理池……曹輝都說：“這次整改前前后后投入了560萬元，按照環評要求，基本整改完畢，就等縣里通電試運行了。整改后的試運行時間，縣里只給45天。如果在這期間采集的各項數據不達標，還得繼續停產整改。”

“長痛不如短痛！”曹輝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整個人輕松了許多。他說，通過這件事也想通了，要把企業做大做強，沒有規?；?、標準化是不行的，整改是遲早的事。

“不能再因為我們企業的原因，讓周圍村民遭殃啦！”曹輝都面有愧色，“在發展面前，環境才是‘王中王’啊！”

綠色發展不只是思路更是出路，不只需要心動更要拿出行動。

目前，廣安市在污染防治工作中推進監管重心下移，建立起了“全面覆蓋、層層履職，發現及時、處置迅速，上下聯運、責任到人”的環境保護網格化監督管理機制，全面提升全市環境保護監管執法工作水平，及時有效打擊環境違法行為。

“對環保問題實行‘終身追責’，為各級各部門污染防治中不作為、亂作為、慢作為敲響了警鐘。”李明舟表示，要嚴肅追責問責，用嚴明的紀律推動生態文明建設和生態環境保護，為人民群眾守護綠水青山、留住藍天白云。(本報通訊員 朱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