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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井岡山感悟信仰的力量
在井岡山星羅棋布的革命遺址參觀,墻上一張張肖像照下是簡單的生平介紹,看得越多,心愈發一揪一揪地疼:他們生卒的“卒”,大多是1928、1929、1930、1931……這些在20多歲、30出頭就犧牲的烈士,永遠凝固在一張張清晰度并不高的黑白照片中,有些人,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照片。
他們是一群有著濃重悲劇意味的英雄:他們播種,卻不問收獲。他們為了勝利而奮斗,卻沒有等到勝利的時候。他們在無盡的黑暗中高舉火把,卻在日出東方的前夕,永遠閉上了雙眼。
死亡,始終是人類的終極恐懼。中國人自古以來,就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螻蟻尚且貪生,為人何不惜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80多年前,聚集在井岡山的這群年輕人,是什么讓他們不畏懼死亡?又是什么,讓他們的生命價值,超越了死亡?
一
1930年5月,井岡山莽莽蒼蒼的山林中,紅軍著名將領張子清溘然長逝,年僅28歲。
古希臘悲劇中,有一個“阿喀琉斯之踵”的故事:無敵的英雄阿喀琉斯,渾身唯一一處“死穴”是他的腳跟,結果被帕里斯一箭射中此處而死去。張子清的致命傷,也在腳跟。1928年3月,毛澤東率部下井岡山迎接朱德。4月18日,在草鋪灣追擊逃敵時,張子清左腳踝骨中彈負傷。10天后,朱毛會師。因為缺醫少藥,張子清腳踝骨中的子彈一直未能取出,傷口感染,他堅持在擔架上指揮戰斗,但因為傷勢太重,這位參加過秋收起義、輔佐毛澤東創立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年輕將領,長眠在這片大山之中。
張子清是湖南桃江人,名門之后,他的父親張建良先后參加了同盟會和湖南新軍,當上了江道區少將司令。張子清文武雙全,他本來可以憑借父親故舊的關系,到美國留學,卻走上了井岡山。他有卓越的軍事才能,在井岡山根據地創建初期,張子清率部作戰大小上百次,多次挽救紅軍于危難之中,堪稱毛澤東的“左丞右相”。張子清在紅軍中的地位如何?毛澤東任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下轄兩個團)師長時,張子清任參謀長兼一團團長;朱毛會師后,中國工農紅軍第四軍宣告成立,下轄三個師,張子清任11師師長兼31團團長,此時,林彪還是一個營長。
熟悉中國共產黨黨史軍史的人如今說起張子清,都會嘆息:假如,當時有一針青霉素就好了;假如,張子清不犧牲,新中國成立后必是元帥……
但是,歷史,哪有那么多“假如”?
假如盧德銘沒有犧牲?
盧德銘,四川自貢人,由孫中山親自推薦入黃埔二期,北伐時任葉挺獨立團營長,后又升任團參謀長。秋收起義時,他是總指揮。在起義部隊遭到挫折時,他堅持支持毛澤東改變攻打長沙、轉向山嶺中進行武裝割據的主張,支持起義部隊上井岡山。在江西萍鄉蘆溪縣,為掩護部隊前進,盧德銘被敵軍一顆子彈擊中右胸后犧牲,年僅22歲。毛澤東痛惜不已,嘆道:“還我盧德銘!給我3個師也不換。”
假如王爾琢沒有犧牲?
王爾琢,湖南石門人,黃埔軍校一期生,1927年,他參加北伐,時任團長,蔣介石派人游說他:只要加入國民黨,就擢升軍長。他拒絕了,參加南昌起義,上了井岡山,屢立奇功。1928年8月25日,王爾琢追趕被叛徒袁崇全裹挾的兩個連,將他們勸回了紅軍隊伍,但自己卻遭袁崇全開槍射擊,英勇犧牲,年僅25歲,時任紅四軍參謀長。
假如王良沒有犧牲?
王良,重慶綦江人,黃埔五期生,參加秋收起義后上了井岡山,他作為連長取得了著名的黃洋界保衛戰勝利,毛澤東揮筆寫下了“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后來他作為師長,全殲敵軍第18師,活捉敵軍師長張輝瓚。毛澤東又寫下“霧滿龍崗千嶂暗,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1932年,他在前沿陣地觀察敵情時被冷槍擊中犧牲,年僅27歲,時任紅四軍軍長。
假如他們沒有犧牲:黃公略、伍中豪、劉疇西、王展程、宛希先、何挺穎、尋淮洲、劉作述、劉輝霄,還有年僅24歲便成為我軍第一位總參謀長的朱云卿?
……
真的是巨大的犧牲:井岡山斗爭時期,48000多名烈士長眠于此,只有15744人留下姓名。蘇區時期,興國縣23萬人,參軍參戰的有9.3萬余人(正式參加紅軍的5萬多人),犧牲的烈士共5萬多名,有姓名可考的23179名,其中犧牲在長征路上的12038人,幾乎每一公里就有一名興國籍官兵倒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全國黨員人數400多萬,犧牲的黨員烈士也近400萬……
今天,在寧岡茅坪湘贛邊界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1928年5月)舊址,墻上懸掛著當年43名出席代表名單。新中國成立后,名單上只有7個人還活著。
二
在戰爭年代,生存,還是死亡,偶然性很大。讀井岡山那段歷史時,不時會想起“命運”二字。沖鋒時,撤退時,或者,就是在行軍的時候,敵人一排槍打過來,有的人中槍了,年輕的生命就此凋謝;有的人沒有中槍,此后成了開國將軍。
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授軍銜,當年參加過井岡山斗爭的老紅軍群體,可謂將星璀璨:十大元帥中有朱德、彭德懷、陳毅、羅榮桓、林彪5位,十位大將中有粟裕、譚政、黃克誠3位,還有14位上將、20位中將、眾多少將……這些還不包括一大批參加過井岡山斗爭的老紅軍,在新中國成立后調離軍隊到黨政部門擔任領導職務的譚震林、滕代遠、何長工等人。
但就在這一次授軍銜前,彭德懷向毛澤東匯報,提到段德昌這個名字時,毛澤東頓時兩眼淚花,匯報不得不改日進行。段德昌是湖南益陽南縣人,1921年就與毛澤東結下真摯友誼,他與賀龍、周逸群一起創建了湘鄂西蘇區,他還是彭德懷的入黨介紹人和革命引路人,26歲就當上了中國工農紅軍第6軍軍長,被譽為“常勝將軍”,遇難時年僅29歲。
毛澤東本人,在井岡山根據地和中央蘇區時期,也多次遇險:1927年9月,在前往指揮秋收起義的路上,毛澤東被地主武裝團防隊抓住了,準備押往民團總部處死。若干年后,毛澤東在延安對美國記者斯諾講述了自己脫險的經歷:“我曾向一個同志借了幾十塊錢,我想用它賄賂護送兵來放掉我。那些士兵都是雇傭的兵,他們并沒有特殊興趣看我被殺,所以他們同意釋放我。但是那個解送我的副官不肯答應,因此我決定還是逃走,但是一直到我距民團總部二百米的地方才有機會。在這個地點,我掙脫了,跑到田野里去……”追兵過來搜索,差點就發現躲藏在草叢中的毛澤東,直到天黑才放棄。毛澤東光著腳連夜翻山越嶺,才脫離險境。
在江西瑞金葉坪,毛澤東居室外有一棵大樹,敵人飛機扔下的一顆炸彈,居然懸在樹上沒有爆炸,今天,當地人把一顆炸彈模型掛在樹上,來紀念那個有驚無險的瞬間。在長征路上,毛澤東率軍翻越二郎山附近的甘竹山時,遭遇空襲,敵機扔下的炸彈這次炸了,警衛員胡昌保將毛澤東推開,自己犧牲了,輕易不流淚的毛澤東,此刻淚流滿面。
中國工農紅軍早期最驚險的一幕,發生在1929年2月2日凌晨,毛澤東、朱德、陳毅三人差點集體遭遇不幸。
當時毛澤東、朱德和陳毅率領紅四軍主力3600余人開辟贛南、閩西革命根據地,從井岡山一路轉戰至贛南的尋烏縣,在圳下村宿營。2日凌晨,敵軍突然沖了進來。槍聲響起來時,毛澤東剛醒,敵人的先頭分隊已越過了他的住房。粟裕后來回憶說:“凌晨,我們受到劉士毅部的突然襲擊。那次第二十八團擔任后衛,林彪當時擔任第二十八團團長,他拉起隊伍就走,毛澤東同志、朱德同志和軍直機關被拋在后面,只有一個后衛營掩護,情況十分緊急……”
毛澤東反應迅速,聽聞槍聲后,趁拂曉昏暗,敵人不注意,立刻帶領前委機關和手槍班越過居所旁邊的小溪,撤往村東南的山上。陳毅、江華、譚震林等從前門沖了出去,戰斗中,陳毅險些被俘虜,一個敵人揪住了陳毅的大衣,陳毅順勢把大衣脫下蓋住敵兵的整個頭部,飛快地跑走了。
朱德被敵人包圍,激戰后只帶著一個警衛突圍了,朱德的妻子伍若蘭為了掩護朱德,手握雙槍,邊打邊退,不幸腿部受傷被捕。她后來遭受敵人嚴刑拷打,堅貞不屈,2月12日,被敵殺害于贛州衛府里,時年26歲,連一張照片也沒有留下。伍若蘭是湖南耒陽人,犧牲時還帶著身孕。殘忍的敵人把她的頭顱掛在了城墻上,后來放在一個竹筏上順贛江而下“沿江示眾”,并寫上“共匪首領朱德妻子伍若蘭”。朱德一直懷念伍若蘭,粟裕回憶說:“我們看到朱軍長把伍若蘭同志為他做的一雙鞋子一直帶著,很受感動。”
圳下戰斗,驚險無比,差點改寫了中國革命的命運。金一南在《苦難輝煌》一書中感慨道:“那真是中國革命史上一個驚心動魄的時刻。后來消滅八百萬蔣介石軍隊建立新中國的共產黨領袖們,差一點兒就被國民黨的地方武裝包了餃子。”
1949年,新中國成立,經歷過一次次生死考驗的勝利者,其實也是幸存者。巾幗英雄曾志晚年在病榻上以回憶錄的形式寫成的一部自傳,名字就叫作《一個革命的幸存者》。曾志1928年參加湘南暴動,隨朱德上了井岡山。她也參加過圳下戰斗。1998年,曾志逝世后,骨灰安葬在井岡山小井一處小山坡上,不遠處,就是當年她工作戰斗過的紅軍醫院,以及慘遭敵人殺害的130多名戰友的集體墓穴。
三
1929年5月3日下午,井岡山腳下的蓮花縣,35歲的中共蓮花縣委書記劉仁堪走到了生命的終點。他在刑場不斷怒斥敵人、發動群眾,敵人暴跳如雷,用匕首割掉劉仁堪的舌頭。他渾身是血,無法言語,卻用腳趾頭沾上鮮血,在站立的方桌上,寫下了“革命成功萬歲”幾個大字。
中共黨史軍史上有許多類似這種壯烈的瞬間,用自己的死,來接近奮斗的目標。
堅信革命能夠成功,堅信自己的奮斗有價值,堅信自己的死亡將成為走向勝利的鋪路石——這就是革命戰爭年代中國共產黨人能夠蔑視死亡、超越死亡的原因。
“我這樣做,為的是革命,你以后會明白的。我走的是正路,雖然這條路我走不到頭,但最后一定有人走到頭!”——這段話,是肖國華在獄中對妹妹所說。肖國華是江西省吉水縣人,中共早期婦女解放運動的卓越領導人之一,中共井岡山黨組織創始人龍超清的入黨介紹人。她家境優越,父親在江西教育界有超卓地位。她被捕入獄后,家人各方奔走,監獄答應:只要她在自首書簽字,就能保釋。但她拒絕了,她認為信仰比生命更重要。她被殘忍殺害時,年僅30歲,孩子還不到3歲。
像肖國華這樣的出身,為什么會做這樣的選擇?她3歲就由伯父作主定下親事,6歲被迫穿耳纏足,在南昌讀師范期間,卻被逼著輟學提前與半癡呆的富家子弟結婚……她在黑暗中無法呼吸,渴望打破這個舊世界。她信仰共產主義,寧肯死,也不放棄信仰。
當年,匯聚井岡山的,有赤貧的工人農民,也有留學生、大學生、富家兒、官宦子弟……明明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無比危險、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道路,但他們毅然走下去,因為這是一條信仰之路。
1936年春,28歲的贛南軍區司令員蔡會文在突圍中身負重傷,不愿被俘,拼死搏斗,被敵人割斷了脖子。
蔡會文是湖南攸縣人,蔡家堪稱當地首富,但他成了“叛逆”,革命從自家開始,開倉分谷,由此帶動了攸縣的農民運動。參加秋收起義后,來到井岡山,迅速成長為優秀的紅軍將領。紅軍長征后,他留下來堅持戰斗,極端困苦的環境下,他與戰士談心,拿自己舉例:我是地主出身的知識分子,不搞革命,完全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家里搞家業,享清福,可為什么偏偏要鉆進深山吃苦?就是因為我相信共產主義,我要為它的實現奮斗終生。現在革命并沒有失敗,只是處于低潮,我們決不能喪失信心,不能悲觀失望,更不能動搖叛變……蔡會文犧牲后,他的忠骨至今都未能找到。
紅軍將領胡少海也出身于湖南宜章的首富之家,是縣城人人羨慕的胡家“五少爺”,卻因從小目睹社會不公平、窮人命運悲慘而發誓要改變中國。1928年1月,他利用自己“五少爺”的身份,與朱德里應外合,打下了宜章城。他的首富父親暴怒,登報以五百大洋緝拿“孽子”。胡少海并非不孝順父親,但人的出身和時代都不能選擇,他告訴前來勸說的弟弟:我只能離開自己的家,投身革命的家,跟著共產黨去掃清天下的不公。1930年8月6日,紅二十一軍軍長胡少海在前線中彈犧牲,時年32歲。
從誕生之日起,中國共產黨就不是一個利益集團,而是一個“價值觀集團”:有著共同信仰,共同價值觀。正因為如此,那么多人,在生與死的關頭,在茍且偷生與堅守信仰的抉擇中,甘愿為捍衛自己的信仰而放棄寶貴的生命,甘愿成為共產主義的殉道者。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常務副院長梅黎明在《走讀井岡山》一書中寫道:“在井岡山,毛澤東硬是用信仰,組建了一個志同道合的團隊,愿意革命的留下,為革命吃不了苦的,為養家糊口的,不愿意革命的,你都可以回去,發路費給你。這是一種什么樣的信仰追求?自覺自愿。你不認同信仰,不強迫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認同了,那就留下來,共同努力,艱苦奮斗,來實現這個信仰。”
1934年冬天,時任江西省蘇維埃政府裁判部部長的江善忠,在江西興國縣長岡鄉一座山崖被敵人團團圍住,他打光子彈,拒絕誘降,縱身跳下山崖前,咬破手指在衣襟上寫下血書:死到陰間不反水,保護共產黨萬萬年……
信仰為什么會有力量?人生短暫,但信仰能夠讓人的生命價值,超越死亡化為永恒。
這種力量一旦凝聚,便是不可阻擋的歷史洪流。美國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在《紅星照耀中國》一書中寫道:“冒險、探索、發現、勇氣和膽怯、勝利和狂喜、艱難困苦、英勇犧牲、忠心耿耿,這些千千萬萬青年人的經久不衰的熱情,始終如一的希望,令人驚詫的革命樂觀情緒,像一把火焰,貫穿著這一切,他們無論在人力面前,或者在大自然面前,上帝面前,死亡面前,都絕不承認失敗。”
四
行走在井岡山,常常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既然知道自己的同志隨時可能犧牲也甘愿犧牲,為什么自己偏偏還沖鋒在前?
在井岡山革命博物館,看到了陳毅安的信,這位紅軍驍將,寫得一手好字,他在一封信中寫道:
“最可笑的就是我去學炮科,你恐怕我去打仗而死了,沒有什么價值;你又說你畢業后出來當教員,把一些青年子弟要教成愛國化,來為國家流血。你不愿你的愛人流血,而要別人去流血,這真是笑話了。你的學生將來他沒有愛人嗎?父母嗎?兄弟嗎?他不是中國人嗎?他就應該去血戰嗎?假若他的愛人死死地不要他去流血,那中國就無可救藥了……你說不要糊糊涂涂地死了,這也不錯。但是為了革命而死,為民眾謀利益而死,是不是糊糊涂涂呢?假若是的,那中國一定沒有烈士,革命也永遠不能成功。”
這是陳毅安寫給自己的戀人李志強的一封信,這位革命者的邏輯非常清晰:自己不流血,只希望別人去流血,那么,革命永遠不可能成功。
肖像中的陳毅安,俊朗清秀,戴著眼鏡,像個秀才。他是湖南湘陰人,黃埔四期生,秋收起義后上了井岡山,驍勇善戰。李志強在長沙城里的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就讀,兩人屬于一見鐘情。對于年輕人來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美好的愛情,讓他們幸福不已。但在陳毅安心中,比愛情更重要的,是革命。他在一封信中這樣寫道:“唉!情魔,情魔!你把我們的革命性消磨了。我們是有階級覺悟性的青年,擔負了世界革命的重大使命,我們難道戀戀于兒女的深情嗎?沒有一點犧牲的精神嗎?我們絕對不是這樣……”
他還寫道:“最親愛的妹妹,你不要畏難吧!十八層地獄底下的中國,今日也得見青天白日了。眼見得帝國主義軍閥及一切反動勢力快要到墳墓里面去。一錢不值的我們,也要做起天下的主人了。努力!努力!前進!前進!我們的目的地終會到達啊!”
1930年7月,因傷從井岡山回鄉養傷并結婚的陳毅安,告別了新婚9個月的妻子,擔任攻打長沙戰役的前敵總指揮。7月28日清晨,紅軍占領長沙全城,此役消滅湘敵八千余人,俘虜團長以下官兵近三千人,成為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紅軍攻下的唯一省城,在國內外產生了巨大政治影響。敵軍瘋狂反撲,8月4日,在撤退中,25歲的陳毅安被敵人機槍子彈擊中,彭德懷聞訊跑過來時,陳毅安已經停止了呼吸。
1931年3月,陳毅安犧牲8個多月后,李志強又接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是陳毅安的手書,她欣喜萬分,抽出信紙——竟然是空白的。她失聲慟哭。丈夫曾與她相約:“如果我哪天不在人世了,我就會托人給你寄一封不寫任何字的信去,你見了這封信,就不要再等我了。”
陳毅安給李志強一共寫了54封家書,李志強悉數精心保留,終身未改嫁。他們的故事,在殘酷歲月綻放人性光輝,更顯悲愴。
“中國革命太難投機了!”金一南在《苦難輝煌》中如是感嘆。他說:“有一種認為中國共產黨人的勝利是來自歷史的偶然,是利用對手的失誤,利用國際形勢提供的一些機緣。持這些說法的人應該看一看中國共產黨人走過的艱苦卓絕歷程。”
沒有人不知道:生命只有一次。革命者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他們的愛和怕,但他們往往別無選擇。
毛澤建,毛澤東的堂妹,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女游擊隊長,寫信總在落款處畫一柄利劍。1928年6月,在一次突圍中,她和丈夫陳芬同時被捕,丈夫的頭被割下來裝在籠子里,掛在耒陽城頭“示眾”三天。毛澤建被同志救出,但敵人很快反撲,她即將臨產,只好藏匿在當地一位農婦家里,生下了兒子。她給他取名“艱生”,以紀念這艱苦歲月。由于孩子的哭聲驚動了民團,毛澤建又一次被逮捕。
敵人抓到了毛澤東的堂妹,如獲至寶,但如何威逼利誘,一無所獲。敵人開始動用酷刑,仍然撬不開毛澤建的嘴巴。臨刑前,毛澤建對前來探監的陳芬姐姐說:想見見兒子艱生。她不知道:因為沒有奶吃,艱生早已夭折。陳芬的姐姐只能從老鄉家借了一個嬰兒送給她看。毛澤建抱著嬰兒親個沒完,陳芬的姐姐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只能放聲痛哭。毛澤建就義的時候,只有24歲。
勝利,從來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從這個意義來說,用看似時髦的“史上最牛創業團隊”話語來詮釋中國共產黨人走過的路,是何等膚淺!
五
王爾琢犧牲后,紅軍在寧岡舉行追悼會,毛澤東親筆擬就、陳毅手書了一副挽聯:“一哭爾琢,二哭爾琢,爾琢今已矣!留卻重任誰承受?生為階級,死為階級,階級后如何?得到勝利方始休!”
這幅挽聯,寫出了如何告慰犧牲者:得到勝利!
那些衣衫襤褸、渾身血污的烈士,沒有活到勝利的一天,沒有趕上評功、授勛、授銜,但他們從此湮沒于歷史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們的犧牲,不僅讓中國共產黨人在艱苦卓絕之中取得驚天動地的勝利,更給頹喪萎靡已久的中國注入精神力量,讓渴望擺脫屈辱的中華民族完成了一次精神洗禮。
用毛澤東的詩性語言,那就是:“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編輯:李敏杰
關鍵詞:井岡山 毛澤東 犧牲 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