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5日晚，法國總統馬克龍舉行了上任以來第一次總統新聞發布會。東方IC 圖

“我不在乎下一次大選。”在被法國記者問及是否參加2022年總統大選時，馬克龍猶豫數秒，嘴角揚起笑容說道，“如果（連任總統）是我的追求，那我應該想辦法提高我的支持率。但我現在只想帶著激情、不顧一切地成功完成我的任期。為此我會負起責任，做出那些哪怕不受歡迎的決定。”

巴黎時間4月25日晚，法國總統馬克龍在圣母院大火后走到了聚光燈前，舉行了上任以來第一次總統新聞發布會。

為了準備這次“大考”，馬克龍可謂殫精竭慮。原計劃于上周一晚舉行的全國電視講話意外地因為圣母院大火而臨時取消。法國媒體爆料稱，為準備那場意在總結“大辯論”得失的電視講話，馬克龍及其幕僚班底忙碌了整整一個月。從議題選擇到演講措辭，無不被精心設置，以圖達到最佳的“公關”效果，將馬克龍在三個月“大辯論”中總長達92個小時的發言高效濃縮。

巴黎圣母院大火打斷了馬克龍團隊的計劃，但也為他提供了一個重新思考的機會。大火后，如何修繕圣母院、誰來出錢、如何問責等問題一時間充斥著法國輿論場，一些法媒還“不失時機”地曝出馬克龍有意解散其母校國立行政學院的消息，讓輿論氛圍變得更加復雜。

馬克龍選擇在上周末暫歸鄉間，回到了已經一年沒有踏足的家鄉，海濱小城勒圖凱（Le Touquet）。《費加羅報》對此評論稱，“或許總統需要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呼吸著家鄉的空氣來重新填寫回應‘黃背心’和‘大辯論’的考卷——準備第一次總統新聞發布會。”

“我在三個月的‘大辯論’中學到了很多。”發布會開場不久，面對數百名記者，馬克龍坦言過去的三個月讓他對“黃背心”運動有了更多的反思。他承認，確實有相當一部分法國人“感到被拋棄”。

裁撤母校、縮減議員數量

在長達數月的“黃背心”運動中，令走上街頭的抗議者尤其感到“被社會拋棄”的，除了購買力等具體的民生和經濟問題，莫過于巴黎政治精英與普通民眾越來越“脫節”的現象。

對此，馬克龍表示有必要“改變共和國的組織方式”，首先是讓地方更靈活地處理與中央政府的關系。此外，需要改革現有的高級公務員錄用制度，不再“一考定終身”——一旦通過競爭激烈的選拔考試便可平步青云終身居要職，而是引入更多元化的官員選拔與考核方式。

不僅如此，馬克龍還確認支持裁撤自己的母校國立行政學院，以及將國民議會中的議員數量減少25%到30%。

在被法新社記者問及此事時，他回答稱自己支持裁撤國立行政學院，以便“建立更好的機構”，而僅對其進行“小修小補”不算是真正的改革。此外，關于裁撤公務員的數量，他收回了此前有關裁撤12萬名公務員的承諾，僅僅模糊表態稱“我希望我們把更多的公務員派到地方，并縮減中央政府的公務員隊伍。”但他表示了對減少議員數量的支持。

“當下整個法國乃至西方社會正在經歷一個很‘奇怪’的時期，所謂的‘民粹’思潮浮出水面，傳統精英受到越來越強烈的質疑。”巴黎政治大學（Sciences Po）校長彌雍（Frederic Mion）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采訪時表示，“在英國，其表現形式可能是‘脫歐’困局，而在法國，則是‘黃背心’街頭抗議和極右、極左黨派的崛起。”

“黃背心”運動中針對國立行政學院的不滿和質疑顯然是當下法國社會對精英不信任的一種體現。盡管連日來多名法國知識分子連續發聲，指出解散國立行政學院本身并不能解決問題，但他們也承認，有必要重新思考法國的教育體系，尤其是政治人才選拔培養機制。

“新趨勢實際上要求像巴政這樣的頂尖社科類高校肩負起特殊的社會責任。”彌雍表示，“我們必須重新發揚法國傳統的‘唯才是舉’（meritocratie）的原則。”巴黎政治大學與國立行政學院都有“總統搖籃”之稱，多名法國前總統均畢業于這兩所學校。

馬克龍本人此前已經多次對如何培養未來政治人才的問題表示了自己的反思。《費加羅報》25日報道稱，一名政府部長透露，馬克龍近日在內部會議中表示，未來需要把高級公務員等相關人才派往地方工作，讓他們盡量遠離巴黎的官僚文化，在地方鍛煉幾年后再調回中央政府。

減稅同時能否增加福利？

除了對公務員體系的改革，馬克龍在稅收和福利方面提出的措施被普遍視為對“黃背心”訴求的主要回應。

“我將大幅降低個人所得稅。”馬克龍在提問環節前的發言中表示。但他隨后立即被現場記者追問，所謂“大幅”到底能降多少。追問之下，馬克龍吐露稱所得稅的減少總額可能將達到50億歐元。此外，馬克龍還提出要對企業年終獎金實施免稅。

為了回應民眾十分關心的養老金問題，馬克龍還提出按通貨膨脹指數調整退休金漲幅、設立每月1000歐的退休金額度下限等措施。不過，在稅收和福利方面，馬克龍依然堅持此前拒絕開征“巨富稅”的決定，盡管征收此稅是“黃背心”的主要訴求之一。除了有關“巨富稅”的決定，馬克龍關于贊成延長法國人工作時間的表態，也被認為是說明馬克龍并未對“黃背心”全盤妥協。

盡管提出諸多稅收和福利措施，仍有不少現場記者追問馬克龍此類措施實際效果為何。一名女記者提問馬克龍，希望總統告知電視觀眾，明日起床之后生活到底能發生怎樣的具體改變。馬克龍回應稱，作為共和國總統，其使命是規劃政策方向，而非事無巨細地給出精確的量化指標。

超過6成法國人仍未被說服

按照原定的計劃，總統發言總結“大辯論”是新聞發布會的第一部分，時長應為20分鐘左右，但馬克龍足足用了一個小時來闡述其措施，其間一度眉飛色舞，顯得胸有成竹，有備而來。

然而，如此“苦口婆心”仍未完全說服大部分法國民眾。權威統計機構Harris Interactive/agence Epoka 與法國兩大主流電視臺合作，進行了即時民意調查，結果顯示，有63%的民眾認為馬克龍提出的措施不能令其感到信服。

其中有關稅收和福利的措施令受調查者感到最難以信服。65%的受訪者反對延長工作時間，近60%的人認為不征收“巨富稅”是一個錯誤決定。不過，對于裁撤國立行政學院、讓高級公務員擁有更多地方工作經驗，以及就移民問題建立議會例行辯論機制等旨在讓政治精英“更接地氣”的措施，大部分民眾均表示贊成。

《費加羅報》對民調結果進行分析稱，盡管相當一部分措施得到了超過半數民眾的認可，但若將馬克龍宣布的措施視為一個整體改革策略，大部分人并不感到滿意。61%的法國人不認為馬克龍提出的一攬子舉措足以改變現狀，更有8成人認為，馬克龍在超過兩個半小時的新聞發布會中提出的對策，完全無法平息“黃背心”抗議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