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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者一鏟落地 可能產生一個世界奇跡
靈井鳥雕被評為2020年度世界十大考古新發現,發掘者李占揚教授:
考古者一鏟落地,可能產生一個世界奇跡
鳥身線條簡潔流暢,形態完美……去年年底美國《考古》雜志評選出2020年度世界十大考古新發現,一件1.35萬年前出土于靈井“許昌人”遺址的微型鳥雕像入選,這件栩栩如生的雕塑被稱為是“中國最早的雕刻藝術”,研究者認為,它的發現將東亞雕塑藝術的起源提前了8000多年。它的發掘者就是考古學家李占揚教授。
工藝精湛
改寫了東亞雕塑的歷史
2020年6月,一個來自中國、法國等國家的國際研究小組,在美國《公共科學圖書館·綜合》雜志上公布了靈井鳥雕這項重大考古成果。這是一項引發全球考古界、藝術界及科學界人士廣泛關注的考古成果,論文第一作者就是山東大學考古學家李占揚教授。
據李占揚介紹,“這件雕塑是用燒焦的骨頭碎片雕刻而成,刻畫了一只微型的鳥(長19.2mm,寬5.1mm,高12.5mm),鳥的一側呈黑褐色,另一側呈古銅色,形體粗壯,短頭,有圓形的喙及長尾,很可能屬于雀形目。藝術家沒有雕刻這只鳥的腿,而是削了一個可以讓它站立的底座。”借助于先進分析技術的應用,研究人員能夠比以往更好地捕捉制作細節,重建舊石器時代雕塑家的技術風格。
“將鳥放置于平整的面上,能穩穩站立并能使之轉動起來,這表明,一萬多年前人類已熟練掌握了重心平衡的原理。并且,在萬年前沒有任何金屬東西存在的情況下,有什么平面可以使之站立起來呢?這簡直是奇妙無比!”李占揚說。
研究人員通過顯微鏡和顯微斷層掃描分析,遠古的雕刻者在整個物體表面留下了清晰的鑿刻和研磨的痕跡。藝術家使用了研磨、琢削、刮削、切割四種不同的技術,在物體表面留下了68個微小面。微觀分析再現制作時藝術家如何選擇正確的工具,并用來實現他們的創作,在較小的物體上達到驚人的平衡和美麗。
這件鳥雕刻經過一萬多年的埋藏可謂歷盡滄桑,怎么確定這不到兩厘米骨頭雕塑的就是一只鳥呢?
李占揚教授說:“我們怎么會認為它是只鳥而不是別的,主要基于以下四點:一是它具有類似鳥的頭、喙、喉、胸部和背部,二是在兩個側面都經過了細致修理,以接近大多數鳥的解剖特征,三是在眼睛的位置加上了標記,四是對雕刻現有修理的技術分析認為它是有意制作的,并且所采用的技術是為了突出鳥的解剖特征而選擇的。翅膀沒有雕刻并不構成作為鳥的障礙,因為藝術表現根據定義是對現實世界‘加法——減法’的修改操作,這取決于所選擇的媒介和藝術家的專門知識和技能,同時翅膀的缺失也可能由于制作的骨頭碎片厚度不夠,以及小尺寸制作作品的難度諸原因。”
山大歷史文化學院方輝教授是論文的通訊作者,他說:“這是東亞唯一一件可以追溯到晚更新世時期的雕塑藝術品。中國鳥類遺存最早見于新石器時代中期,靈井鳥雕像的發現將中國藝術中鳥類的表現向前推進了8000多年”。
據介紹,這個雕像在技術和風格上,與西歐和西伯利亞發現的其他標本不同。立體雕刻藝術在歐洲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中屢有發現,有的早于靈井鳥雕像同出的細石器所代表的時代,有的時代則與之相當。例如德國的奧瑞納時期(距今3.4——3.0萬年)福格爾赫德遺址,發現了用象牙制作的極小的馬和猛犸象。德國的霍爾菲爾斯洞穴遺址,發現了鳥、馬頭和半人半獅的微雕;法國西南部馬格德林文化(距今1.5——1.0萬年)馬齊洞穴遺址中,出土了不少雕刻的人的頭側面像。
“同上述發現相比,靈井鳥雕像不是時代最早,而是雕刻技藝更為精湛,它是舊石器時代雕刻藝術成熟的代表,是一件最完美的雕刻藝術品。以往,中國沒有發現過早期立體雕刻藝術,僅在北京周口店山頂洞、寧夏靈武水洞溝等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中,發現過在肉食動物犬齒和鴕鳥蛋殼上鉆孔的技術”。李占揚說:“長期以來,人們認為東方缺乏人類文明最直接要素的早期藝術,靈井鳥雕像的發現足以改變世上這種固有的認識”。
在民間,鳥是吉祥的象征,鳥雕像的出現,可能寓意古代居民祈盼像鳥兒一樣展翅高飛、無憂無慮地生活,同時也可能是古人類圖騰崇拜觀念的反映。
掀開李占揚的考古“成績單”,可謂碩果累累:在河南南陽西峽帶隊揭開恐龍蛋化石的奧秘,發現“許昌人”頭骨“挑戰”非洲起源說,參與指導安陽曹操高陵考古發掘,赴非洲肯尼亞探尋現代人類起源之謎……擁有這些經歷的李占揚,絕對是考古界的“大拿”。
談到自己的考古生涯,李占揚的自豪溢于言表。然而,在多年的考古工作中也曾遇到過不為人知的坎坷與挫折。“別看現在大家對人類起源這么熱衷,它幾乎成了熱詞,但是在2005年以前,你在各級考古單位的計劃報告中,絕對見不到探索人類起源的考古內容”。他講到在一次國內的學術會議上,一位業內老前輩發言時的坦言:我們的觀點在國際上不被重視,沒有別的辦法,大家都去地里找化石去吧!找到了關鍵的人的材料,自有公論。
這件事深深刺痛了李占揚。他用一年的時間梳理河南境內近百處舊石器時代遺址,最后選擇了許昌靈井,這是我國首次發掘的以泉水為中心的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2005年開始發掘,2007年12月17日,出土了東亞第一顆處在現代人起源關鍵節點上的10萬年前的古人類頭骨化石,舉世震驚。數年后,隨著研究論文的發表,外國權威專家不得不說:“中國正在改寫人類演化的歷史”。
“一盞孤燈終未滅,
滿屋石頭還堪讀”
考古是個冷門專業,李占揚當初選擇考古專業的原因相當樸素:“感覺這個專業可以到處跑。”而在業界摸爬滾打多年之后,他的回答有了一些不同:“還是因為興趣與考古自身的魅力。”剛畢業參與山西丁村遺址發掘時,他在日記中寫道:“當你收獲著一項項讓人激動的發現,你的一生就和這些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它使你的生命變得更加充實、更有意義。”
就像李占揚說的,“可能一鏟落地,就產生了一個世界奇跡”——考古總是充滿誘惑,也能帶來驚喜,但不得不承認的現實是,“驚喜”太少了。在他看來,選擇考古這個行當就意味著要與風沙、塵土和寂寞為伴,唯有堅守初心的人才會被好運眷顧。他的代表性研究成果“許昌人”頭骨化石,這一成果的出爐前前后后耗時12年,背后的坎坷與挫折少為人知。
發掘許昌人遺址并不順利,可以說是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進行的,有資料表明,當時全國正在會戰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考古戰場,沒有人會支持這個挖了兩年既看不到希望又掙不到錢的主動項目,不時有人說這個項目應該停下,李占揚堅持要求再挖一年,單位領導折衷考慮,答應只挖一個探方,這個探方現在不說大家也知道,就是后來出土兩顆“許昌人”頭骨化石的9號探方。可當初選在哪兒開這最后一個要命的探方呢,李占揚陷于百般沉思之中,他一一排除其他三個方案,最后時刻才出奇地確定了9號探方的位置,后來的發掘可知,除了這個探方出土兩顆古人類頭骨化石和其他碎片所代表的5個古人類個體之外,其他12個探方約500平方米的地方連一片古人類化石都沒有出現。為什么選定在這里挖?李占揚淡然一笑,說道:“選擇9號這個地方有自己長期的業務積淀,也有運氣的成分在里邊!”
那一段時間李占揚壓力很大,等于跟單位簽了“軍令狀”。那期間,有些人因為吃不了考古這個苦,另謀高就了,也有人心騖仕途。他必須丟掉幻想,破釜沉舟,于是寫下了激勵自己的詩作:“道是不歇為仕途,我則子夜伴微燭。一盞孤燈終未滅,滿屋石頭還堪讀。”
“考古男”
多次獲得文學獎
鮮為人知的是,這么一個成就斐然的“考古男”竟然愛好極其廣泛。
作為作協會員,李占揚的詩詞、散文、報告文學和科學幻想小說屢獲獎項,或列為中學生課外讀物,其作品《白堊紀之光》還曾獲第四屆全國科普獎。為《石頭新語》撰寫評語的作家評價李占揚“不僅是一個考古學家,更是一個思想者”。
他的作品善于挖掘生活中的點滴,在平凡中見深意,在樸素中見真情。這與他日常的考古工作是分不開的,李占揚對于學術要求嚴格,哪怕是文章中的配圖也要親手設計制作,而恰是生活中對藝術的追求,極大提升了他的美學素養。
他向記者展示了自己36年前所作的筆記,筆記中的插圖都是他一筆筆畫就。即便拿到信息技術飛速發展、制圖手段日新月異的今天來看,仍然是一般人很難企及的工藝水平。在他看來,敢于探索、善于動手,是考古人的必備素養,也是正在學習考古的同學們應有的治學目標。在他發表的文獻中,精美的插圖格外引人注目,這些圖片全部是由李占揚獨立制作完成。“頂級期刊的審稿人第一眼看的就是論文插圖,圖做得不好,他們直接把你的文章斃掉,很多學者就吃了這個虧。”2020年下半年他擔任研究生攝影與論文插圖制作課,就貫穿了他的這一理念。
李占揚認為,愛好與工作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工作當中產生諸多數據與資料,其中相對成熟的部分為其學術研究提供堅實支撐,其他的言外之意的收獲也會成為他科幻小說作品中的生動素材。史學、文學和美學素養共進并舉,使其文學作品充滿藝術性與可讀性。
除了攝影和寫作,興趣廣泛的李占揚也很喜歡創作詩詞表達心聲。“臨此荒疏,精衛猶在,依我這般化鋒芒。”這是2010年他在南非開普敦出差途中所作《沁園春·好望角》中的一句,讓人讀來頗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豪情。
“科學永遠在路上,人類不可能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我們要把現階段的路走好。”談到今后的打算,李占揚表示,很多人認為考古是一個枯燥乏味的學科,李占揚不以為然。因為熱愛,所以堅守,每一次堅守都充滿力量;因為堅守,所以成功,每一次成功都絕非偶然。從發掘研究許昌人到在頂級期刊Science(《科學》)上發表論文,幾十年來李占揚身體力行,以不懈努力指引鼓舞著心懷遠大理想的“后浪”追夢圓夢。
編輯:陳姝延
關鍵詞:考古 李占揚 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