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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手自茲去,光彩照后人——深切緬懷國防大學朱敦法校長
朱敦法校長是一位德高望重、平易近人的老領導,在軍內外享有崇高的聲譽。我雖然沒在他的領導下工作過,也不是來自同一支老部隊,但在與他生前的接觸中,深深地被他的傳奇經歷和崇高風范所感染。當我得知他離世的消息時,悲痛和惋惜瞬間彌漫心頭。責任督促我將記憶片斷連綴成文,紀念這位小八路、老司令、好校長,傳承人民軍隊的紅色基因,賡續精神血脈。
由于工作的關系,我曾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八一大樓、京西賓館等公共場所多次見到朱敦法校長,但真正與他相識,還得從2004年10月,我作為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新墓落成儀式訪問團成員赴朝訪問時,撰寫的一篇《卜克,您在哪里》的報道說起。
圖為青年時代的朱敦法。
那是一個秋風蕭瑟的日子。我們訪問團一行來到朝鮮平康郡上甲里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陵園敬獻花籃。帶領我們拜謁烈士陵園的是一位78歲高齡朝鮮老人,名叫金成浩。他說,這座陵園是1955年志愿軍官兵和當地群眾一起修建的,掩埋著上甘嶺和五圣山戰斗中犧牲的烈士。在志愿軍與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殊死戰斗中,他經常向陣地運送物資,護送傷員,與志愿軍官兵結下了深厚的戰斗友誼。
當我們愈離開陵園時,他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硬紙夾,展開貼著的兩張照片,一張是一名志愿軍少校軍官的戎裝照,下面的注釋是“斗流峰高地的中國人民志愿軍部隊長卜克”;另一張是卜克少校與他的合影,前排還站著6名身穿朝鮮民族服裝的少女,下面的注釋是“和斗流峰高地的志愿軍指揮官在一起,1958年2月21日”。老人托我們幫助他尋找照片中的卜克。時光流逝了近半個世紀,照片依然保持得很完整,沒有一絲皺褶,只是邊角稍微發黃,見證著那段難忘歷史和戰斗歲月。
老人告訴我,他與卜克是在前沿陣地認識的。艱苦的戰爭環境,使他們成為莫逆之交。停戰后,他們在此建陵守陵,直到1958年志愿軍奉命撤出朝鮮,他才與卜克不得不分離,但相約還要在陵園見面。可滄海桑田,物轉星移,關山阻隔,他們失去了聯系。所以,每當有中國代表團來掃墓時,他都急切地尋找卜克的身影,打聽卜克的下落,可一直沒有任何消息。聽到老人發自心底的呼喚,我被深深的感動了。我緊緊的握著老人的手說:“金大爺,你放心吧!我一定牢記你的重托,盡一切可能幫您尋找卜克。”
回國后,新華社用通稿發表了我撰寫的《卜克,您在哪里》一文,《解放軍報》全文轉載。沒想到,這篇文章被國內外許多媒體轉載,很快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他們積極搜索久遠的記憶,紛紛提供各種線索和史實,幫助我們尋找卜克同志。在《解放軍報》刊登的當天,軍委辦公廳領導就給我打電話說,卜克這個名字,他有印象。當年在朝鮮戰場,卜克是志愿軍16軍47師的一名團政委,文中所說的斗流峰高地也熟悉。時隔一天,國防大學原校長朱敦法上將向我提供了一條讓我更加驚喜的消息,他在志愿軍47師141團當團長時,卜克是該團政委,他們是老搭檔。
當我通過社會各方提供的線索,得知卜克離休安置在石家莊某干休所、仍健在的消息后,馬上反饋給了朱校長。他倆從朝鮮歸國后失去了聯系,一直天隔一方,杳無音信,聽到找到卜克的消息后,朱校長十分激動,以古稀之軀專程從北京趕赴石家莊看望老戰友,并在生活上給予幫助。這種在槍林彈雨中結下的戰友深情,讓我看到了朱校長的俠肝義膽,感受到一種溫暖的人性光輝,洗刷了世俗中的敷衍與虛假偽裝,顯露出善良真誠的本色。細節見精神。一個人值不值得受人尊重,與身份和地位無關。只有高尚品德和行為,才能被人們永遠銘記。
通過尋找卜克與朱校長真正相識后,雖然我與朱校長交往不多,但我十分關注他,經常從國防大學老領導和一些戰友那里了解到,朱校長離休后,仍然十分關心黨、國家和軍隊建設,關心國防大學改革發展,關心老區建設和社會公益活動,提出許多有價值的意見和建議,還與老伴勤學不輟,習研書畫,多次舉辦個人書畫展覽。每當聽到他的這些消息,都會讓我倍受鼓勵和欣慰。
朱敦法是從兒童團長、小八路、偵察兵逐步成長為我軍高級將領的杰出代表。1927年9月,他出生于江蘇省沛縣民治鄉朱宅子村。少年時期,他在抗日救亡運動的影響下,11歲參加兒童團,參與站崗放哨、傳遞情報等工作,不久擔任兒童團長,12歲參加八路軍。抗日戰爭時期,他歷任冀魯豫軍分區后方司令部宣傳員、臨河情報站情報員和司令部偵察測繪員等職,14歲時就分管一個情報站。他努力學習政治、軍事和文化,機智靈活、臨危不懼、勇敢頑強,多次出色完成戰斗任務。
解放戰爭時期,朱敦法先后參加了平漢、平綏、隴海、豫北、挺進大別山、淮海、渡江等戰役戰斗。他組織指揮能力強,作戰經驗豐富,智勇雙全,具有過硬的戰斗意志和作風。豫北戰役中,他帶領一個班前出偵察,及時掌握了敵人的兵力部署、工事構筑、障礙設置等情況,為縱隊掌握敵情、調整部署發揮積極作用,被評為三等戰斗英雄并榮立大功一次。淮海戰役中,他帶領偵察連沖鋒陷陣、主動出擊,有力遲滯了敵軍的行動,為主力部隊按時集結、奪取作戰勝利嬴得寶貴時間,又榮立大功一次。
新中國成立后,朱敦法歷任第16軍47師某營營長、團長、副師長、師長,軍參謀長、副軍長、軍長等職,參加了解放大西南作戰和西南地區剿匪。抗美援朝戰爭期間,他率部圓滿完成護送志愿軍建制團入朝作戰,加強遼東半島和鴨綠江口防御,以及參加朝鮮順川地區反空降作戰和支援友鄰部隊抗登陸作戰等任務。回國后,他被選送到總高級步兵學校學習。在任軍、師領導期間,他注重加強領導班子建設,推動提升黨委凝聚力戰斗力,全面錘煉部隊的實戰能力,圓滿完成各項戰備訓練及馳援唐山抗震救災等非戰爭軍事行動等任務。
圖為朱敦法下部隊檢查工作。
1985年6月至1992年9月,朱敦法先后任沈陽軍區副司令員、廣州軍區司令員。他多次深入邊防一線調研檢查,解決部隊財務、軍需、生產、營建等方面的實際問題,研究制定部隊戰備工作規定,狠抓部隊安全管理工作。他積極探索改革開放新形勢下部隊建設特點規律,好學善思,政策理論水平高;他狠抓部隊全面建設,逐步提升遂行任務能力,組織各層次訓練協調發展,將兵種訓練納入合成訓練融合實施;他注重加強邊海防戰備工作和特種部隊建設,多次深入邊海防一線調研,提出多項針對性操作性強的措施辦法。在駐香港部隊籌建過程中,他與班子成員一道,圍繞建設規劃、駐地選址、干部配備等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圖為夙夜在公的朱敦法校長。
1992年10月,朱敦法任國防大學校長。他思想敏銳,足智多謀,團結帶領黨委一班人,全面貫徹新時期軍事戰略方針,牢牢把握建校正確方向,堅持從新時期軍隊建設需要、未來戰爭需求出發,大力培養復合型軍事人才,堅持研究式、啟發式、開放式的教學方法,不斷提高學員的軍事理論水平和組織指揮、訓練管理能力,大力推動學校教學科研改革,不斷推動學校建設水平上臺階,為我軍的革命化現代化正規化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榮獲獨立自由勛章,三級解放勛章和中國人民解放軍獨立功勛榮譽章。
2019年初春的一天,我陪原軍委辦公廳董良駒主任一起去看望朱敦法校長。臨別時,朱校長還特意贈送我一幅親手書寫的“奉公克己”書法作品,勉勵我嚴格要求自己,不謀私利。這次看望,雖然我與朱校長交流不多,但他傳奇的經歷、卓越的功績、清癯的面容、親切的話語,瘦弱且挺直的身軀,依然隱隱透露出那股歲月無法磨滅的俠颯之氣,像一棵蒼勁的不老松,時常在我眼前浮現。
圖為朱敦法校長在與外軍交流。
2019年5月1日,因參與組織一次將軍書畫活動,我與解放軍報劉業勇和李畦田、耿博等同志前去朱校長家約稿。幾個月不見,雖然他的精神狀態尚可,但身體明顯地消瘦了。許多人都知道,朱校長年輕時英俊瀟灑,氣宇軒昂。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也儒雅灑脫,風度翩翩,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軍人的從容和老人的優雅。特別是清澈眼睛上的一雙劍眉,把他堅強剛正又慈善豁達的性格特質彰顯得淋漓盡致。事隔一個多月的6月11日,我們一行又專程登門,向他匯報將軍書法活動的征集情況。朱校長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但我明顯感到他的身體狀態不太好。曲秘書告訴我,首長經常頭昏眼花,上下樓困難,手抖得很厲害,還患有帶狀皰疹,折磨得他老人家痛苦不堪。看到被疾病折磨得瘦骨嶙峋、僅靠精神支撐著的朱校長,我十分著急,想起了朋友鄭明德教授發明的醫療器械“華漢針神”,對治療帶狀皰疹有一定的療效,馬上聯系了一臺送給他。時后不久,曲秘書告訴我,首長經過治療后,身體有了好轉,現在也不怎么太疼了,我心中暗暗高興,期盼他早日康復。
時間邁入2021年。因新冠疫情反復來襲的原因,這兩年雖然沒與朱校長聯系,但我時常惦念著他。考慮到他年事已高,身00000體有恙,有時心中隱隱感覺到些許不安,但這種不安很快被他的堅強意志和樂觀精神消除了,我衷心地祈禱他壽比南山、福如東海。但這種美好意愿,還是被7月21日傍晚的電話鈴聲擊碎了。董良駒主任沉痛地告訴我:“朱校長剛剛走了!”病魔的兇殘和時光的無情,讓我們又痛失了一位好領導、好師長。歷史總是這樣給人們留下遺憾,讓你永遠無法彌補。
2021年9月1日,在八寶山殯儀館東禮堂告別室的門框上,懸掛著一幅“南征北戰戎馬一生功勛卓著英名垂青史,信念如磐領兵育將品德高潔風范勵后人”的挽聯,這是對為民族獨立解放,為人民軍隊建設發展作出卓越貢獻老校長一生的總結。
黨政軍領導來了,社會各界人士來了,老同志、老戰士、部隊官兵來了……,人們從四面八方自發地聚集在這里,來送這位為黨和人民事業、軍隊建設和國防教育事業鞠躬盡瘁奮斗一生的老校長最后一程。國防大學政治部宣傳部原部長景抒展等老部下說,朱校長是我軍高級指揮員的楷模。在出生入死的戰爭年代,他是那一代偵察兵的鐵血傳奇;治軍帶兵,他是一線部隊各級指揮員的翹楚標桿;辦學治校,他又是團結激勵全校師生承前啟后、開創未來的好校長。朱校長對黨和人民的真摯感情、對軍隊和國防教育事業的執著追求,一切都在他的寡言篤行之中。他廉潔奉公、秉公用權、兩袖清風、一身正氣,令人肅然起敬;他忠誠、正直、堅毅、自律、坦蕩、樂觀的軍人本色,本身就是一種極具感染力的人格魅力;特別是他對工作求真務實和極高極嚴的要求、對部屬和教職員工真心實意的關懷愛護,使國防大學凡是跟朱校長接觸和工作過的同志,都往事如昨,樁樁件件記在心頭。
奧地利作家茨威格在《人類群星閃耀時》中說:“人類的星光閃耀,也許只是一瞬間的璀璨,卻為歷史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世界因此而改變。曾經,我們心中的英雄,是他們一次次用行動和品格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而贏得人們的敬仰,直至千古流芳。”
朱校長走了。他帶著心心念念的黨和軍隊的事業,帶著對親友的不舍與依戀,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但他的堅定信仰、思想韜略、領導藝術、組織能力、愛兵情懷、優良作風、傳奇經歷,是留給我們黨和人民軍隊的寶貴財富。目前,我軍正處于刮骨療毒、激濁揚清,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特殊歷史階段,這對于激勵廣大官兵在強軍路上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不負韶華,闊步向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每一位活著的人,都應該以朱敦法校長為榜樣,像一顆璀璨的星,一束溫暖的光,去點綴浩瀚的星空,照亮后來者前行的路。(作者:廖毅文;文章來源:中國網)
關鍵詞:校長 朱敦 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