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艙滅火訓練 周演成攝

　　進與退的抉擇

　　就在主機艙的三位老兵陷入與海水的決斗之時，372潛艇的深度計緩緩停住了。

　　一切關于死亡的遐想戛然而止，指揮艙內(nèi)死一般寂靜，7、8雙眼睛死死盯著深度計。“當時就感覺有希望了。”王紅理說，“因為潛艇是動態(tài)的平衡，不可能長時間停留，如果不掉了，那就是要往上升了。”

　　漫長的十幾秒鐘等待之后，正如王紅理所料，急速下沉3分鐘后，潛艇開始慢慢上浮了。

　　此時，大家的心依然繃得緊緊的。因為后部主機艙進水，造成潛艇大幅度尾傾，所有的人員依靠著身邊的設備才勉強站立，到處散落的物品使?jié)撏?nèi)一片狼藉。

　　“隨著上浮的速度越來越快，將會出現(xiàn)兩個風險。”王紅理分析說，“這是一片商船密集的海域，浮出水面時可能會與商船底部相撞，發(fā)生事故；此外，由于上浮速度過快，有一定傾覆的危險。”

　　經(jīng)過聲納兵的搜尋，372潛艇上方海域平靜，并無其他商船。

　　向艇艏壓水，向艇艉主壓載水艙供氣，在越來越快的上浮過程中，王紅理力圖調整潛艇的姿態(tài)。

　　狹小的指揮艙內(nèi)，官兵們緊緊抓住固定在艙內(nèi)的一切物品，沒有人敢喘一口粗氣，等待著命運的裁決。盡管都面臨死亡的威脅，但向下沉和向上浮是全然不同的感覺。“畢竟是向著希望去的嘛，屏住呼吸是準備迎接勝利的喜悅。”張學東說。

　　372潛艇上浮的速度越來越快，最終，猶如一條鯨魚，潛艇的前半個身子率先沖出水面，又重重地砸向了海面。

　　一陣劇烈的震蕩和橫搖之后，潛艇穩(wěn)穩(wěn)地停住了。靜默了片刻，王紅理沖向了主機艙。

　　“到底進了多少水？三個人有沒有出現(xiàn)傷亡？浮出水面后，這是我最擔心的事。”王紅理回憶說。

　　平衡好艙內(nèi)的氣壓，打開主機艙的水密門，一股夾雜著水汽的熱浪撲面而來。霧氣漸漸消散，艇壁上到處都是飛濺的小水珠，三名官兵就像落湯雞，渾身汗水、海水，呆呆地站在那里。

　　事后經(jīng)過測算，主機艙涌進了艙室體積一半的海水。

　　應急浮起后的372潛艇，失去動力，潛航能力和生存能力受限。“只有經(jīng)濟航行電機能夠恢復，主機艙由于進水，主電機無法修復，大量設備絕緣電網(wǎng)為零，根本不敢用。”

　　是申請返航、等待后方救援，還是繼續(xù)執(zhí)行任務？“這又是一個很艱難的抉擇。”王紅理說，“任務時間還很長，情況復雜，充滿變數(shù)。”

　　不管情況如何，迅速化解眼前的危機是最主要的。全艇官兵在50多度的高溫下連續(xù)奮戰(zhàn)，一遍遍地用抹布擦干設備上的海水，再用酒精反復清潔設備里密密麻麻的管路。

　　為了恢復排水管路的暢通，艙段兵鄒曉波連續(xù)6次潛入淹沒在海水中、混雜著油污和雜物的主機艙底。“嗆了幾口油和海水的混合物，讓人惡心得直想吐。但在那種情況下，什么都顧不上了。”鄒曉波說。

　　“面對著一絲希望，每一個人都會發(fā)揮最大的潛能。”王紅理說。

　　經(jīng)過一晝夜的搶修，并對各個艙室人員思想摸底之后，在第二天召開的臨時黨委會上，王紅理決定：克服一切困難，繼續(xù)完成任務。

　　“這不是一個拍著腦門下的決定。”王紅理說，“這是建立在對人員素質、精神狀態(tài)的掌握，當時裝備性能的了解，以及綜合分析任務的形勢等多方面因素，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下的決心。”

　　成與敗的思考

　　372潛艇擺脫了多批次外軍艦機的跟蹤監(jiān)視和圍追堵截，順利完成任務返回軍港之后，王紅理一直在反思。

　　這是王紅理入伍近30年來，遭遇過的最危險的突發(fā)情況。關系到數(shù)十人的生命和價格昂貴的裝備，回來以后，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進行了多少次復盤、總結和匯報。

　　“在平時訓練中如果遇到掉深，我們會立即轉換主電機航行向上浮起，實在不行可以供氣浮起。”王紅理分析說。

　　而隨著掉深的速度、深度不斷增加，尤其是當主機艙突發(fā)進水情況后，現(xiàn)實已經(jīng)不是暴露與否的問題，而是生與死的問題。

　　在突遇掉深、又遭主機艙進水的厄運下，三名身處主機艙的官兵的決斷，顯得極為關鍵。“三個人臨危不懼，各司其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各自的使命，表現(xiàn)出極強的心理素質。”王紅理說。

　　其實，在危急時刻，三個老兵完全依靠平日的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完成動作。“命都要沒有了，哪還有功夫想別的？”陳祖軍回憶說。

　　現(xiàn)在回頭想想，王紅理依然感到后怕，“面對死亡的威脅，動作稍微有些延遲、疏漏，那全艇的人可能都不會幸免。”王紅理說，他們的實際行動，是372潛艇、乃至全支隊日常學習和訓練的反映。”

　　其實，就在關閉水密門的那一刻，三個人已經(jīng)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在日常的損管訓練中，他們明白這樣做意味著什么。“但這就是潛艇，局部必須服從整體，以局部的代價，甚至是整個艙室的代價，換取大多數(shù)人乃至整個潛艇的生存。”陳祖軍說。

　　在全艇人員看來，最高指揮員王紅理在主機艙進水后立刻下達的“向所有水柜供氣”命令也很關鍵。這是能夠使?jié)撏细〉淖詈箜来a。如果有一分鐘的猶豫，潛艇下沉的慣性將永不可逆。

　　按常理講，剛剛從“鬼門關”走一遭、精神高度緊張的全艇官兵，在上浮之后的精神、體力是完全懈怠的。但深知嚴重后果的王紅理立刻動員全艇官兵搶修裝備，并在初步恢復航行能力的情況下繼續(xù)完成任務，反映出了一名指揮員的果敢和睿智。

　　“372潛艇官兵對于險情的處置，完全可以寫入教案，進入課堂，成為海軍潛艇部隊一筆寶貴的財富。”海軍潛艇學院院長支天龍說，“這是一個中國海軍乃至世界海軍史上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