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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永章:“約會”科學
羅永章委員
7月13日上午,北京。
入伏首日,高溫來襲,蟬鳴聲不絕于耳,悶熱空氣里夾雜著淡淡汗味兒,三三兩兩的學生打著遮陽傘從清華大學生命科學樓門前匆匆走過。
三樓腫瘤生物學實驗室里,一排排儀器設備整齊擺放,學生們安安靜靜低頭做實驗。得知來意,一位學生熱心地帶我到走廊盡頭一間辦公室門前,抿嘴小聲說:“羅老師是個非常有才又有趣的人。”
有才,又有趣?腦海里原本浮現的拘謹羞澀、不易接近的學者印象漸漸消散。帶著一絲好奇,記者敲開了全國政協委員、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羅永章辦公室的門。
從山東棲霞、甘肅蘭州到美國舊金山、波士頓,再到山東煙臺、清華大學,從農家子弟到腫瘤生物學家,從艱苦創業到教書育人,在馥郁芬芳的茶香里,在溫馨輕松的敘述中,記者感受著羅永章經歷的種種磕絆與巔峰。難得的是,如今的他依然保持著對科學的熱愛與專注,對生活的真誠與坦然,當然,還有他獨有的“理科生”幽默。
追夢的山里娃
“希望你能聽得懂我說話,我山東口音特別重,這么多年變不了,有時候朋友開玩笑說我英語比普通話還說得好。”羅永章一句自我調侃的開場白,讓氣氛變得輕松起來。
1962年,羅永章出生于山東省棲霞縣(現為棲霞市)一個小山村,濃濃的山東鄉音,正是故鄉留給他的永恒印記。
父母都是大字不識的老實農民,家里7個孩子,羅永章排行第四。10歲那年,家境貧寒的他終于正式開始讀小學。
鉛筆、圓珠筆、尺子……羅永章用辦公桌上的文具認真擺出五條直線。看著記者疑惑的表情,羅永章笑著說,“這就是我的小學,學校只有一間教室,一個老師,這五條線分別代表五個年級,大家每天都在同一間教室里上課。”盡管條件艱苦,但有學上,有書讀,求知若渴的羅永章心里甭提多滿足。
天資聰穎加上勤奮好學,羅永章順利考上縣里一所中學。遺憾的是,考中專那年,因為身體原因,羅永章沒被錄取。
“那就讀高中,好好考大學吧!”面對人生第一次挫折,羅永章沒有氣餒,而是默默給自己加油打氣。考大學那年,他以超出錄取分數線13分的成績,成為當時學校第一個能上大學的人。可惜,時運不濟,由于報考志愿過高,羅永章最終未被錄取,只能復讀。
又一次挫敗,仍然沒有擊垮他。
努力,努力,再努力。多少個日日夜夜,羅永章廢寢忘食,挑燈夜戰。在他的帶動下,復讀班同學們的斗志都被點燃。第二年,全班55名學生幾乎全部考上大學,而他也在急性腸胃炎的情況下帶病參加高考,最終以超出重點大學50分的成績考入蘭州大學化學系。
1981年,羅永章來到甘肅蘭州,那個夢開始的地方。
肩負承諾的留洋博士后
有時候,一些偶然發生的事,會改變人一生的命運。
1985年,羅永章順利大學畢業,留校任助教。
第二年,當被確定公派出國留學時,羅永章得知同班同學被診斷為胰腺癌晚期。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身邊的人被癌癥折磨。
彌留之際的同學向身為班長的羅永章提出了兩個請求,一是“能否選擇一個與生物學、腫瘤相關的研究領域?”二是“可否替身為獨女的她照顧她的父母?”看著眼前年輕的生命就這樣被剝奪,羅永章心疼地答應了。他清楚地記得,那天雪下得特別大,他告訴自己,對生命的承諾,要用一生去兌現!
1987年,帶著攻克癌癥的目標和承諾,羅永章只身來到美國田納西州立大學攻讀研究生,他的專業也由化學改為生物學。
采訪中,羅永章給記者講述了一段當年第一次去美國過海關安檢的小插曲。“過海關時,美國人有自己的快速通道,但中國人要接受海關幾近苛刻的審查,排好長的隊。”羅永章回憶說,“我突然想起出國前看的一部電影《芙蓉鎮》,里面有一句話,‘活著,像牲口一樣活著’。我一直用它來勉勵自己,在美國不管遇到多大困難,都要堅強挺過去,因為我是中國人。”羅永章眼神里充滿堅毅。
1989年,羅永章在美國田納西州立大學就讀兩年后,以優異的成績轉學到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并用不到4年時間完成了原本6年的學業。隨后,他又先后在美國哈佛大學和斯坦福大學從事博士后研究。
12年,活著,而且好好地活著,羅永章做到了。
1997年,一種叫Endostatin(血管內皮抑制素)的蛋白質被發現,引起學術界和醫藥界的震動。“1971年哈佛大學Folkman教授提出了著名的‘餓死腫瘤’理論,即阻斷腫瘤新生血管的生成可以切斷腫瘤的營養供給,達到抑制和治療腫瘤的目的,Endostatin正是具有上述功能的蛋白質。”羅永章告訴記者,由于該蛋白質在大腸桿菌中制備時沒有活性,極難復性,其藥物研發受到嚴重挫折,而這個世界公認的技術難題,正屬于自己研究且擅長的領域。
平日里安心做研究的羅永章,有些坐不住了。“我一定要做這項研究,但我該留在美國還是回國呢?”羅永章反復問自己。
“如果是在國外研究成功,雖然也能產生很大價值,但對中國老百姓的意義并不大。因為這樣一來藥就成了進口藥,價格會非常昂貴,大多數中國老百姓根本買不起。”羅永章心中有了答案。
更何況,羅永章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心中那個承諾。承諾,不僅是對一個人,應該對更多人!一想到要回國攻克這個難題,羅永章激動得幾夜未眠。
老總?NO抗癌?YES
“老羅,聽說你回來了?”1999年底,在美國求學12年的羅永章回到家鄉山東煙臺,老家的一位同學疑惑地給他打電話。
“對啊,回來了,在美國不好找工作啊。”羅永章以他一貫的“理科生”幽默說道。
“真的嗎?那我們廠缺個會外語的營銷人員,要不你來吧。”羅永章聽后大笑不語。
帶著很多人的“不理解”,羅永章在山東煙臺開發區創辦了一家生物技術公司。那時的開發區,人口不到5萬人,更像個小漁村。帶領著3人團隊,羅永章在艱苦環境下夜以繼日做著實驗。每天睡3小時也算奢侈,高強度的工作讓身邊工作人員大喊撐不下去,羅永章卻依然熱情不減,在實驗臺上忙得不亦樂乎!
然而,羅永章嘗試了多種常規的蛋白質復性方法,卻均以失敗告終。“路在何方?”羅永章把自己鎖在辦公室,切斷與外界一切聯系,專心“博弈”。三天后,他帶著新方案走出來,疲憊的面容掩蓋不住躍躍欲試的興奮。緊接著,他嘗試了一種獨辟蹊徑的復性思路。
1999年12月25日,也就是在羅永章回國僅一個月之后,Endostatin在中國復性成功了!2002年3月美國《科學》雜志曾報道歐美科學家研發Endostatin遇到難以克服的困難。殊不知,在1999年,中國的羅永章就已成功攻克了這一世界性難題,而地點,正是山東煙臺開發區一間簡陋的實驗室。
Endostatin復性問題的解決,只是研制抗腫瘤新藥的第一步。為讓這個蛋白從實驗室走向臨床,走向市場,讓中國老百姓真正受益,羅永章繼續研究和奔走。
2005年,羅永章領導的團隊成功研發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國家一類抗腫瘤新藥“重組人血管內皮抑制素”。該項成果成為《科技日報》評選出的2005年度國內十大科技新聞,并引起國際學術界廣泛關注。2006年,該藥成功上市,成為世界首例內源性血管抑制劑類抗腫瘤藥物,為廣大癌癥患者帶來了福音。
令羅永章更感到驕傲的是,“餓死腫瘤”理論的提出者、哈佛大學Folkman教授也欣然公開承認,血管內皮抑制素的療效是他們研發的同類候選藥物的2倍以上。
“我當時做出回國的決定是正確的。”回想起當初的一幕幕,羅永章語氣平和,眸子里閃動著淚光。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羅永章 腫瘤生物學 全國政協委員 清華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