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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創新者永遠年輕

2015年11月26日 10:30 | 作者:柯學源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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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

李佩

郭永懷與李佩的結婚照 資料圖片

郭永懷與李佩的結婚照 資料圖片


李佩,中國科學院大學的“偶像級”教師。中國科學院副院長、中國科學院大學校長丁仲禮說:“李佩先生是一位普通教師,但是她一心為學生、一生為學生。”這位99歲的老人被一些白發蒼蒼的科學家尊稱為“師母”,因為她是我國“兩彈一星”元勛、中國科技大學化學物理系首任系主任郭永懷的夫人。


更多時候,李佩被人們看作是一部“傳奇”:她曾代表中國女性在國際會議上發出第一個聲音;她是中國的“應用語言學之母”,80歲時,還站在講臺上為博士生授課;90歲時,她組織“中關村專家論壇”并親自主持;從95歲起,她耗時三年,組織多位學者把錢學森在美國20年間發表的英文論文集,高質量地翻譯成中文。


北京中關村科源社區最南頭的幾棟三層青磚小樓,是這里最早的建筑之一。當年,錢三強、彭恒武、竺可楨、熊慶來、王淦昌和陳能寬等一批著名科學家都曾居住于此。1956年10月,郭永懷辭去美國康奈爾大學航空研究生院教授職務,帶著妻子李佩和女兒郭芹回國后,就一直住在這里。


這是李佩與郭永懷的家,無論何時她都舍不得離開。


傳奇


李佩祖籍江蘇鎮江,父親從英國伯明翰大學礦冶專業畢業回國后,全家遷至北京。1936年,在貝滿女中畢業后,她報考了北京大學、燕京大學和女子文理學院,還考上了燕京醫預科。


但是,父母不同意李佩上大學,更不允許她上男女合校。經過一番抗爭,父母妥協的結果是讀北大,因為離家近,可以走讀。


1941年,李佩從西南聯大畢業后,來到重慶中國勞動協會工作。1945年11月,第一屆國際民主婦女聯合會在巴黎召開,86個國家和地區的團體會員應邀出席。李佩因出色的組織能力,加之一口流利的英語,被選為中國婦女代表,并作大會發言。


重慶工作時,李佩親歷了1946年的“較場口事件”。慘案發生時她就在現場,只因當時正為一名塔斯社記者做翻譯才幸免于難。


由于出眾的才能,李佩得到了當時美國工會在中國教育項目負責人的賞識,被推薦到美國康奈爾大學攻讀碩士學位。


1947年2月,李佩開始了在康奈爾大學工業與勞工關系學院的留學生涯。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自己一生的知己——郭永懷。


彼時的郭永懷已小有名氣——作為“航空之父”流體力學大師馮·卡門的博士畢業生,他受邀在康奈爾大學航空工程研究生院任教。


在康奈爾,郭永懷從事的是當時最尖端的空氣動力學課題——幫助飛機突破音障。經過努力,郭永懷和錢學森合作完成了震驚世界的重要數論論文,首次提出“上臨界馬赫數”概念并得到實驗證實,為解決跨聲速飛行問題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兩位年輕人在美國最好的大學相遇相知。李佩后來回憶:“我跟老郭倒也不一定是在康奈爾認識的,在西南聯大時,我們彼此就知道有這么個人。”


1948年,李佩與郭永懷在美國結婚。


新中國誕生前夕,郭永懷剛剛發表奇異攝動理論——一種為解決跨聲速氣體動力學難題而開創的計算簡便、實用性強的數學方法——而馳名世界,他和錢學森一樣,是美國不能輕易放走的尖端科技人才,只能在焦灼中等待回國的機會。


1955年8月,朝鮮停戰協定簽訂后,美國政府不再禁止中國學者出境,李佩回憶——


“老郭坐不住了,整天和我盤算著回國的事。老郭那時已經是康奈爾大學的教授,許多朋友都勸他,康奈爾大學教授的職位很不錯了,孩子將來在美國也可受到更好的教育,為什么總掛記那個貧窮的家園呢?老郭說,家窮國貧,只能說明當兒子的無能!作為一個中國人,有責任回到祖國,和人民一道,共同建設我們美麗的山河。”


1955年,錢學森輾轉回國。1956年2月、6月,他兩次給郭永懷飛鴻傳書:“快來,快來!……這里才是真正科學工作的樂園!”


終于,1956年10月,郭永懷拒絕了康奈爾大學的百般挽留,當眾燒毀了自己一部未出版的論文手稿,乘船踏上歸途。


郭永懷一回國,就和錢學森、錢偉長等投身于剛組建的中科院力學研究所的科技領導工作。隨后,我國將研制發射地球衛星提到議事日程,郭永懷負責人造地球衛星設計院的領導工作。


1958年9月,中國科技大學創立,郭永懷擔任化學物理系首任系主任,還經常給力學系的學生授課。


李佩回國后擔任中科院行政管理局設在中關村的西郊辦公室副主任。當時,宿舍樓剛剛建成,條件簡陋,她給人的印象是低調且細心。郭永懷的學生至今記得,那時郭老師包里總會有個蘋果,是師母給預備的。


后來,隨著核武器研制步伐加快,中央開始在青海進行試驗,郭永懷經常奔波于北京與青海間,頻繁的高原反應,讓50多歲的他顯得格外蒼老。李佩回憶:“那時,老郭從沒跟我說過他干什么,我也不問。他經常出差,每次要出差了,就自己拿一個小手提箱,裝一點衣服擱在里頭,單位給他們幾個配了個車,那時我一看到車停樓下,就知道老郭又要走了。”


1964年10月的一天,郭永懷和錢學森、王大珩等同事一起吃飯,他們平時很少聚會,但那天顯得特別高興,還喝了酒。“事后我才知道,他們是在慶祝原子彈爆炸成功。”李佩說。


1968年12月5日,郭永懷從青海實驗基地乘坐夜航回北京報告一組重要試驗數據,飛機回京途中發生事故,爆炸起火。


當人們從殘骸中尋找到郭永懷遺體時,發現他同警衛員緊緊抱在一起。二人被吃力地分開后,中間掉出一個裝著絕密文件的公文包,文件完好無損。


郭永懷犧牲時,李佩正在外地工作,聞訊連夜乘火車回京。得知失事消息后,她沒掉一滴眼淚。李佩的外甥女袁和回憶當時的情形:“姨媽一言未發,就站在陽臺,久久望向遠方……”


郭永懷是“兩彈一星”元勛中唯一一位為中國核彈、氫彈和衛星實驗工作,均作出巨大貢獻的科學家,也是“兩彈一星”元勛中唯一一位烈士,年僅59歲。在他犧牲后22天,中國第一顆熱核導彈試驗獲得成功。


創新


教師是李佩最熱愛的職業。l961年,她被調入當時位于北京玉泉路的中國科大講授英文,開始了與英語教學的不解之緣。


然而,“文革”爆發后,由于留美經歷,李佩背上了“美國特務”的重大嫌疑。從1970年到1973年底,她都在已南遷至合肥的中國科大接受隔離審查,監督勞動,不能教課。直至1973年后,過年時才被允許回家,有時買不到硬座票,只能坐在車廂地板上回京。


“文革”后期的1974年,中國科學院開始外派留學人員,這些學員會被集中到中國科大培訓英語,李佩幸運地被抽調出來教授英文。


1975年,時任中國科學院秘書長的郁文參觀中科院合肥分院,偶遇李佩,得知她還在接受審查,十分驚訝:“這不對頭,你該調回北京去。”


一年后,李佩調動的手續辦好了。而當時正為培訓班上課的她不想半途而廢,直到暑假課程結束才啟程回京。那一次,她終于買到了一張軟臥車票。


“1978年,是我教學生涯的新起點。”那一年,李佩進入剛剛建校的中國科技大學研究生院(中國科學院大學前身)從事外語教學工作。


十年動亂,英語教學人才青黃不接。研究生院籌備之初,第一任院長嚴濟慈找到李佩,邀她出任外語教研室主任。


事實上,李佩這個外語教研室主任差不多就是個“光桿司令”,她手下只有三名北大剛畢業的“工農兵學員”,三人專業分別是英、法和德語,為800多名研究生開設外語課,這幾個“兵”遠遠不夠。


招募,成為李佩上任的頭等大事。


有意思的是,許多“右派”教師被李佩請了來,黃繼忠、許孟雄就在其列。


黃繼忠原是北大一名優秀的英文教師,后被發配到銀川,與家人分離。李佩幫他又重新調回北京。上了一年課后,黃繼忠告訴李佩,學生的英文已經非常好了,現在應該學好中文。于是,他又開了一門中國古典文學課。


許孟雄則是人大的英文教授,劃成“右派”后離開學校。1978年回到北京后,在海淀區教育局辦的中學英文教師補習班上課。


在海淀區一間矮房里,李佩問許孟雄夫婦的生活來源是什么?許孟雄說,補習班每月有40元收入。李佩就說,請你到研究生院教英文,每月80元工資,上課時可派一輛車來接。許孟雄說,不用了,我家離學校很近,可以走過去。


后來,李佩得知了許孟雄的“大名”,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有“北許南葛”之說,“南葛”是指上海復旦大學的葛傳槼,“北許”即許孟雄。


許孟雄上課時,一個“in”“on”的搭配能講上兩小時,妙趣橫生。


李佩說,外語教學決不能搞成“啞巴英語”“聾子英語,必須同時重視“聽、說、讀、寫”,而她尤其重視學生“聽、說”能力的培養。


英語課程結業有一個口試環節,要求考生用英語報告自己的所學專業內容、能解決什么科學和社會問題,李佩甚至書面邀請學生的導師前來聽講,并就有關專業問題進行提問。


中國科學院大學李曉棣教授回憶——


“李佩老師要求每個學生做20分鐘的學術報告,每學期都有70多名學生參加考試,這項工作至少要3個整天。到第一天中午我就受不了了,腰也塌下來了,真想第二天請個假歇一歇。可是我朝李佩老師那邊一瞥,看見這位老人腰桿筆直,神情專注,并對每個演講完的學生進行提問,我驚呆了。難道李佩老師是神仙嗎?她就不累?我曾就這個問題問過她,她說,當然累,但這是一場嚴肅的教學活動,教師精神飽滿全情投入,才能激勵學生出色地完成任務。”


苗楠是李佩第一個博士英語班的班長。他回憶說,上學時有一位美籍華人外教鄧潔貞,住在友誼賓館專家公寓,李先生鼓勵我們每周日到鄧老師的住處交流互動,以此加強英語環境的熏陶,口語得到了很好的鍛煉。


1983年,還在讀博的苗楠迎來了一個重要任務:為來中國教學訪問的美國國防部通信署首席科學家、美國空軍首席科學家、麻省理工學院教授、現代通信理論奠基人之一——Van Trees當同聲講課翻譯助教。他出色的英語能力獲得了中外雙方的一致好評。


李佩從不把外語看作工具課,而是當作文化課。她曾總結說——


“大學英語要求‘四會’,但真正做到不容易。比如從閱讀中,可以學到寫作,所以我們挑選最好的文章做范例,讓大家看好的文章怎么開頭、發展和結尾的。這樣,就可以學會寫作的技巧。學英文不是讓學生學會ABC。我們有些文章是談科學前沿的,希望給大家一些啟發。也有的文章是科普的,也許跟專業無關,但仍可以給你一些啟發,比如人家為什么要做這個研究。另外,我們選的很多文章是哲學方面的,有關為人處事之道,都希望給人啟發。比如我們最近編好的中國科學院研究生英語教材,不是科技英語,這個教材等于文化課,有科技前沿的發展趨勢,也介紹國外的風土人情。研究生院的英語教學,不單純是為了教科技英語,所以我討厭有些人說我們科技英語辦得如何如何。如果說我有點什么特色,那就是我好多想法都和當前的時尚相反。”


中科院力學所王克仁研究員回憶,我們每次都是高高興興地去上李先生的課,那是一種享受。當講到語言學家葉思普生某篇文章時,李先生會拿葛傳槼的文章給我們看。葛傳槼是中國人,但是英國人編牛津詞典要找他;葉思普生,丹麥人,英語學得好,英國人學英語要跟他學。李先生拿這兩個人的事例熏陶我們,培養我們的興趣和信心。


后來,教育部編寫大學英文教材,需要一個搞研究生英語教學的教授,以便讓大學英語教材與研究生英語接軌,李佩被請了去。于是我們看到,上海外語教學出版社的《大學英語》教材,英語精讀編委第一位就是李佩。


談到這位恩師,苗楠說,有一篇文章對李先生的描繪最準確也最凝練:“李佩有一種特殊的氣質,是古典與現代、西方與東方的完美融合,她的生命中好像負有一種特殊的使命,在世間傳播著愛和智慧。”李佩當年的學生,大多已成為國家棟梁,而僅本屆中國科學院的領導班子中就有四位:白春禮、李靜海、丁仲禮、方新。


1997年,李佩78歲,女兒郭芹卻因病辭世。中年喪夫、老年喪女,面對命運的波折,堅強的她沒有因此缺過一堂課,依然提著錄音機走上講臺,只是人更清瘦了,聲音有些沙啞。


創造


1978年中國科技大學研究生院開學后,盡管李佩想了很多辦法,但仍無法解決長期以來人力資源缺乏的問題。


時任中國科大黨委書記的馬西林對李佩說:“現在各大學和研究所都在招研究生,你為什么不招一批學生來自己培養外語師資呢?”李佩說,我沒這方面的經驗,而且我才是個講師。馬西林立刻說,不要管職稱,能干就行,經驗是從實踐中得來的呀。


當時,多數學校都已招生完畢,例如,北外王佐良、許國璋教授,北大李賦寧教授等,都只能招一兩名研究生,但報考的學生水平都很好,就將第二、三、四名“調劑”過來讀研究生院的英語師資培訓班,再加上為其他單位代培的,一共招收了25名。


英語師資班的開課老師均是業界翹楚:葉君健講翻譯原理,美籍老師Mary Van deWater開語言學概論,黃繼忠講英美文學,許孟雄講翻譯技巧。


李佩特意請外教Michael Crook給師資班學員上普通物理。她認為,作為研究生院的外語老師,應該有一點科學常識。


Mary Van deWater給李佩帶來了TOEFL(托福)試卷,李佩發現TOEFL考試更注重聽力和閱讀,她從中受到許多啟發,并在國內第一個嘗試用TOEFL方式出考題。


博眾家之長改進英語教學,英文師資班后來成為教育部辦師資班的原型。中國科學院力學研究所談慶明研究員說:“李佩的眼光非常尖銳,觀點極高,極其認真,盡管年紀大了,但她始終走在社會的前面。”


1978年,郁文訪問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邀請該校語言學系主任Russel Campbell(以下簡稱Russ)為中科院創辦出國人員英語培訓中心。


李佩聞悉,UCLA派六位教師開課,其中一人擔任組長,并要求研究生院也安排一位中方組長和六名年輕教師配合工作。這是一個極好的學習機會。恰好1980年,研究生院第一期英語師資班學生畢業,李佩就選派六名畢業生參與其中工作,吸取經驗。


Russ每年都要來中國視察工作。1989年,他視察后對李佩說,美方教師對中方的派員很滿意,而且他本人在給師資班學員授課時也發現,這些年輕人英語水平高,對國外的社會情況也很熟悉。


Russ問李佩是如何培養師資班學員的,李佩詳細介紹了招生及開課情況。Russ聽后說:“你這是目的性很強的定向培養,不是一般的語言學,可以叫作‘應用語言學’。我在UCLA培養的學生也多是到學校教書,我回去后就把我們系改為‘應用語言學系’。”


有了Russ的評價,1989年,美國一家語言教學研究雜志特意刊文,稱李佩為“中國應用語言學之母”。


不經意間,李佩開創了中國語言學的一個新分支:應用語言學。事實上,在Russ的贊賞背后,是她多年觀察與總結中國英語教學積弊之后的革故鼎新,是對英語師資素質與能力培養的探索和創新。


創舉


1979年4月2日至5月18日,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美籍華裔科學家李政道教授應中國科學院的邀請為研究生院講授“統計力學”與“粒子物理和場論”。當他得知當時中國派遣留學生的尷尬境遇后,對時任中科院副院長的嚴濟慈說:“為什么不派正式的研究生呢?這樣做既可以得到學位,又能受到和美國學生同樣的訓練。”


講課時,李政道發現有些學生素質很好,于是采用哥倫比亞大學的物理系博士生資格考試的試題,給少數研究生進行筆試和口試,立即錄取了5名學生,并于1979年秋送到哥大就讀,費用均由該校資助。


當年11月,李政道又向嚴濟慈提出,繼續接收中國學生到哥倫比亞大學及美國其他幾所院校讀書,仍沿用之前的考試方式,哥大錄取了3名,另外錄取的10名分別到紐約州立大學等校就讀。


隨后,李政道正式提出中美聯合培養物理研究生項目(簡稱CUSPEA項目),自1980年起在全國招考,共進行了8年,每年均逾千人報名。CUSPEA項目影響很大,中國學生刻苦勤奮,贏得贊譽,美國各大學物理系紛紛要求接收中國學生,這在歷史上絕無僅有。


1980年5月13日,研究生院根據有關指示,成立CUSPEA招生委員會及其辦公室,嚴濟慈任CUSPEA項目委員會主任,他要求從報考、閱卷到決定名單的過程,都由專業人員主持,必須嚴格公正。


作為CUSPEA項目委員會的成員之一,李佩的任務是擬定英語試題、組織閱卷和提供合格考生的名單。


英語水平的最后一項測試是口試。李佩發現,考官們往往問考生選擇去哪一所大學,為什么,對這所大學都了解些什么;閱讀過哪幾本物理方面的書籍;是否參考過某某期刊上某某物理學家的論文,主題是什么等等。她覺得,提問者注重考生的知識面是否廣博,方式新穎,被遴薦學生的英語水平基本得到保證。


據中國科學院大學校友會第五屆理事會理事長、數學家華羅庚之子華光回憶,最早稱李佩為“先生”的是李政道,因為通過CUSPEA項目考試的學生成績優異,在美國部分大學的推薦信中,英文水平證明書中只要有李佩的簽名,都會得到認可。


李佩因此贏得了李政道的高度贊揚,尊稱她為“李先生”。


在CUSPEA項目執行之前,為滿足國內教育界科技人才的急迫需求,教育部公布每年全國選派500名優秀生公費出國深造。可是,500個名額分配下去,每個大專院校能有幾名呢?


出國留學成為一扇比考大學還要窄的門。


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同年10月,研究生院美籍英語老師Mary Van deWater對李佩說:學生的專業都很強,英語水平也不錯,為什么不讓他們試試申請自費留學?如果能被美國學校錄取去讀博士,很容易得到資助。”


李佩覺得Mary的話有道理,思慮再三,她和Mary去找時任研究生院副院長的彭平。彭平是個敢于創新的人,果然,他思索了一番,同意了倆人的意見。


“我反正蹲過兩次監獄了,如果這事違背了國家政策,大不了再蹲監獄!你們先找部分學生談談,出了問題我負責!”彭平說。


隨后,Mary把申請美國大學攻讀研究生的文件復印了幾百份,立即引來200多名學生填寫。李佩和Mary則負責給那些學校的招生辦寫信,說明了研究生院學生所受專業和英語訓練的情況,以此作為他們錄取的參考。


當時,Mary考慮到發出這樣一大批到美國的信件,國內郵局會感到奇怪,便利用寒假專門赴香港郵寄申請信。結果,申請的學生中有100多名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消息傳出,北大、清華等校的學生也紛紛效仿。從此,新中國自費留學的道路被開辟出來。


據教育部統計,2014年度我國出國留學人員總數為45.98萬人,其中國家公派2.13萬人,單位公派1.55萬人,自費留學42.30萬人。從100多人到42萬人,歲月流轉,當初李佩等人的大膽開拓,何等勇氣!何等功績!


公益


如今,已經99歲的李佩仍然閑不住。5月27日上午,她又一次來到了北京北四環的某研究所會議室。老人端莊且健康,主持了錢學森科學和教育思想論壇。


論壇的主辦機構是“錢學森科學和教育思想研究會”,牽頭人為李佩和鄭哲敏院士。研究會成員不定期邀請社會著名專家來做報告。每次活動舉行,李佩不僅全程參加,而且還擔任主持人。


1999年,年逾80歲的李佩正式離開教學崗位。離休后,她依然保持著“做事”的習慣。


李佩和桂慧君等一批女學者,發起成立了“中關村老年互助服務中心”,服務中心其實就是一個老年知識分子的互助組織,是一個老年群體自主選擇和安排晚年生活的社區。服務中心隨時為社區老人提供必要服務,照顧他們的衣食住行和生活起居。


而從95歲起,李佩更是花了三年時間,組織她、郭永懷以及錢學森的多位學生,把錢學森在美20年做研究用英文發表的論文集,高質量地譯成中文。翻譯過程中遇到的爭執,一概由她親自審閱并定稿。


李佩說:“我的理想就是希望自己注意健康,過好每一天的生活,盡可能為大家多做一點事。我沒有崇高的理想,太高的理想我做不到,我只能幫助周圍的朋友們,讓他們生活得更好一些。”


研究生院1978級的學生朱學淵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對李佩有傳神的描述——


“李先生承庭家訓,學兼中西,是科學院里很難得的一個美國通。她日日奔波于學校和家庭之間,應接國外知名學者,安撫外籍英文教師,有尊嚴而無傲氣;對同學們亦從無疾言厲色,那清逸的身影中有著一顆慈母般的心,是院里最有威望的人物之一。”


在人們的心目中,李佩是美麗的化身,是博學、愛心、優雅的象征,更是大膽創新、勇于挑戰的象征。


從研究生外語教學變革到創立中國的應用語言學,從積極推動中美CUSPEA項目到開辟新中國自費留學之路,從為青年學生筑夢未來,到扶助社區中老年群體,李佩一路都在崗位創新、制度創新、角色創新。


創新者,永遠年輕。


(王丹紅、呂慶其、顧邁男、劉志峰、張蘇對本文亦有貢獻 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李佩 創新者 年輕 教師 應用語言學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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