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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為你能“說服”父母
就像父母并不能掌握成年兒女的行蹤,絕大多數兒女也沒有充分了解父母的社交圈子和社交主題,這種疏隔在分散在兩地的兩代人身上體現得更為明顯。
因為工作任務密集,我大概一個月沒給父母打電話。在最近一次通話中,發現父親聊天的關鍵詞換成了一個網站。在這個網站買東西,過了一定時間,消費金額會全部返還給消費者。這種事明顯自帶傳播驅動力,等我聽說該網站的名字時,父親和他身邊所有的朋友、鄰里都是它的會員了。
父親興奮地說,你去研究研究吧,這是“互聯網+”的新經濟模式;又說,你去搜搜網頁,某專家已經給了權威肯定。我泄氣地說,不必看了,你答應我不會投入超過兩萬塊錢就行。
有什么可“研究”的呢?沒有面向公眾的官網,只能靠軟件私下運作;沒有任何正規新聞媒體報道,只有公關團隊自己放出來的消息。龐氏騙局的變種披掛上“新經濟”外衣,精準定位三線城市和鄉鎮地區的中老年群體,靠著不斷加入的下線給上線的投資止損。這個“模式”像割韭菜一樣,沒了一茬,又換個花樣,再來一茬,但每次都能贏。
真的,它們總能贏。數年前,父親被朋友拉入一個可“投資”的遠程教育網站,最終以莫名其妙地花了上萬元錢告終。隨后,親戚朋友的口口相傳又讓他相信一種理療儀能應對各種疑難雜癥,全家每天輪流做“理療”。現在,他使用的是一種從報紙廣告中縫看到的“××神針”,據說每天將幾塊通了弱電流的布粘貼在若干穴位上治療,連糖尿病都能治好。
越來越多的信息顯示,傳銷、假藥、三無保健品、理財騙局甚至邪教盛行的地區和人群都是重疊的。這些現象背后的心理都是同構的,都源于相信財富、健康、精神安寧可以通過偶然發現一次機會而空手套白狼的底層哲學。但父親的屢屢“中招”,卻讓我難以如此“刻薄”地評價——他正直又樂善好施,一生沒有被人用“貪小便宜”形容過。一旦一個空泛的人群具象化為父母,事情就出現了更細膩的解釋需求。
就像父母并不能掌握成年兒女的行蹤,絕大多數兒女也沒有充分了解父母的社交圈子和社交主題,這種疏隔在分散在兩地的兩代人身上體現得更為明顯。現實情況是:對分布在三、四線城市和小城鎮的老人而言,如果他要讀書,很少有社區圖書館或讀書會;要聽講座,也罕有不賣藥、不賣理療儀、不推銷理財產品的。能選擇的社交和文化活動屈指可數,除了廣場舞,就是這些以理財產品、“線上投資”、保健品買賣為主題的松散集會。
借著這些活動,鄰里間有了聊天話題,老朋友間有了聚在一起喝酒的機會。代理商組織的觀摩活動變成了鄰居一起短途出游的契機,產品推銷現場成了休閑和社交的場所。精明的老人會講述如何防騙;上過當的父母們會訴苦,聽朋友們的安慰。這些瑣碎的交流構建了他們的社交,使日常生活不僅是對著電視打盹、盼兒女的一個電話,或者是等著孫輩的寒暑假到來。
在生日和節日送禮物、給父母訂雜志買書,在他們來和你相聚的日子里,帶他們去看電影、話劇、主題展覽——我相信我們都在這樣做。但這些,仍然是外在于他們的生活的,是一種日常生活中的偶然“脫軌”。在他們自己的朋友圈,保健品、理療儀和理財產品的討論是一種“主流”,既生產著生活的興奮點,又包含著“我們同屬一個社群”的社交安全感。
所以,在經歷了幾次花錢買教訓的事情之后,我不再傾向于“說服”父親,而是請他確定一個參與度的上限,并把投入的錢看做是他支付他社交生活的成本。這種潛在向騙子們示弱的方法,當然不是最好的,但對一個整月只給父母打一次電話、全然無力給他們提供新的文化生活的兒女,還有資格居高臨下地說服誰嗎?(劉 白)
編輯:劉文俊
關鍵詞:“說服”父母 新經濟模式 投資 詐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