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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攝影大師薩爾加多:曾目睹太多的黑暗

2016年08月19日 17:05 | 作者:劉溜 | 來源: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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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看到的是他拍攝巴西金礦的系列,5萬多人密密麻麻地擠在一個巨大的礦坑里,他們背負著沉甸甸的礦土,順著搖搖晃晃的、極為簡易的木梯往上爬,隨時都有墜落摔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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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式的勞作,螻蟻式的擁擠,恢宏的、地獄般的場面,整個畫面令人震撼,古代建造長城或金字塔的場景大概就是這樣吧。不過這是1986年巴西帕拉達 高原的露天金礦,與過去奴工不一樣的是,這些礦工都是來淘金的自愿者。他們不僅有工資,而且在發現有金礦礦層時,礦工還能自己挑選一袋礦土,運氣好的話便 可得到黃金。這種如博彩般的方式,引誘了無數淘金者前來冒險。

塞巴斯蒂安·薩爾加多是當今世界上最著名的攝影家之一,他和尤金·史密斯是紀實攝影的代表人物。薩爾加多1944年生于巴西,父親是農場主,有兄弟 姐妹八人。他在父親的壓力之下學了經濟學,后來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年輕時的薩爾加多是位激進的左翼青年,十分關注社會問題。1960年代末,巴西右翼發 動政變,他和妻子流亡歐洲,隨后以經濟學家的身份為國際咖啡組織工作。

直到1970年他才開始接觸攝影,三年后他意識到他對攝影的熱愛日益強烈,于是辭去工作,開始了長達四十多年的攝影生涯,先后為法國西格瑪和伽瑪圖 片社工作,1979年被馬格南圖片社吸收為正式成員。與馬格南圖片社注重人道主義關懷的傳統一脈相承,薩爾加多的鏡頭關注著世上各種各樣的苦難:掙扎在生 存邊緣的工人和移民、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并點燃的油田大火、盧旺達的種族大屠殺、還有埃塞俄比亞難民、波黑內戰……

那些年里,他總是奔赴在最黑暗的地方,以黑白、高反差的照片紀錄下戰爭、逃難、饑餓、貧窮和勞作,悲傷和痛苦,以及人類的殘暴。1994年,盧旺達 大屠殺發生,三個月的時間里100萬人被殺戮,他追隨著逃難的人民,看到父親將孩子的尸體面無表情地拋向亂尸堆,看到人們用鏟車鏟起無數的尸體,與泥土混 在一起。一天里目睹數以千計的人遭遇同類的暴行喪生,那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光,“世間有一種野獸恐怖至極,那就是我們:人類”。

這樣的經歷足以摧毀一個人很多次,他無法繼續拍照了。“那段時間,和妻子做愛,沒有精液射出,只有血”,在文德斯拍攝的紀錄片《地球之鹽》里他說。做了體檢后,醫生卻告知他的前列腺沒有問題,問題出在他目睹了太多死亡,醫生說,“你正在死去,你必須停下來”。

他帶著妻兒回到了家鄉艾莫雷斯,他從小生長的農場,一切已物是人非,父母老了,童年記憶里鳥鳴、森林與河流環繞的夢幻田園變成了干涸的荒漠。這片包 括農場在內的林地,屬于大西洋森林,其整體面積在巴西境內僅次于亞馬遜熱帶雨林。隨著樹木大量被砍伐,這片森林面積驟減至原始的10%,而屬于薩爾加多家 的這一片林地僅剩下4%。

220世紀90年代,巴西,薩爾加多的出生地——708公頃的米拉斯吉拉絲淡水河谷,森林消失殆盡。

全家決定一起種出森林來。他和妻子萊莉婭·瓦尼科·薩爾加多為這片區域成立了環保組織Instituto Terra,親自接觸負責林地重造的公司,輾轉各國,向各方游說籌款。首次種下的10萬粒樹種,只存活了五分之三。但逐年的努力與改善讓樹種存活率不斷提 高。他們總共種下了兩百多萬棵樹木,基本上重現了森林。

薩爾加多在人類那兒喪失的信心,在自然這兒找回來了。家鄉重現的勃勃生機令人驚喜,自然給了他無言但有力的慰藉。

22003年,在薩爾加多和妻子共同努力下,森林再次繁盛。

他重拾相機,這一次他滿世界尋找那些未被現代文明浸染的事物,冰川、峽谷、原始部落以及地球上其他各種生物,它們在他的鏡頭下顯得極為莊嚴、壯觀,就像他為這本攝影集取的名字——《創世紀》。

作為最知名的攝影家,薩爾加多獲得了很多獎項和贊譽,同時也遭到了不少指責與非議。批評者認為,其攝影過于追求構圖和光影,從而淡化了殘酷的真相, 有將苦難浪漫化消費化的嫌疑。蘇珊·桑塔格在《關于他人的痛苦》一書中曾指出,薩爾加多那些拍攝人們遷徙的照片,“在單一標題下,匯集了一大群處境和苦況 各不相同的人。把苦難放大,把苦難全球化,也許能刺激人們感到有必要更多關心,但也會使他們覺得苦難和不幸實在太無邊無際,太難以消除,太龐大,根本無法 以任何地方性的政治干預來改變。一個在這樣的尺度上構思的題材,只會使同情心不知所措,而且也會變得空泛。”

這大概是紀實攝影都要面對的、在紀實與審美之間的兩難。薩爾加多對此的選擇是,“人是美的,人的尊嚴是不可蹂躪的。這些苦難的人并不丑陋。我以尊敬 的心情審視被攝人物。”如下面這張人物肖像,構圖完美、人物形象崇高,要看了說明文字才知道,這個女人因沙塵暴和慢性感染而逐步雙目失明,但不用看說明文 字我們也足以被她身上雕塑般的痛苦與莊重所打動。

2馬里女人:因沙塵暴和慢性感染逐步造成這個女人雙目失明,她來自貢丹地區,剛經過長途旅行到達目的地。馬里,1985年。

有論者認為,薩爾加多不僅是一個偉大的攝影師,還有可能是最后一個偉大的攝影師——至少從其人道主義傳統、以黑白照片講述深刻的真相這一角度來說。 對于攝影,薩爾加多固守著傳統的情感,“當你還是小孩時,你父母帶著你照相,然后去街角的店里沖洗出來。照片很珍貴,這是記憶。這是攝影。”而數碼照片不 是這樣,因為“它們不是實物,它們只存在于電腦里,你丟了電腦,也就丟了所有的照片。”況且,如今人們可以用各種軟件任意修改照片,在以前,“人們照張 相,它就是現實”。

在數碼時代,像薩爾加多這樣的嚴肅攝影還會繼續存在下去嗎?


編輯:陳佳

關鍵詞:巴西攝影大師 薩爾加多 曾目睹太多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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