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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學家:盜墓小說和考古根本就是兩回事
“每個人都是沒有辦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的,風水就是抓住了人性中最深層也是最悲哀的一個問題,越有身份的人,越害怕失去的人,越在乎風水,朱熹也不例外。”
“死亡是一個人一生最大的節日。”
一位考古工作者的新書分享會,充滿了這樣感性又適合傳播的金句,大概也只有鄭嘉勵了。
鄭嘉勵為讀者簽售。王平 攝
1月28日,中國絲綢博物館·曉風書屋,錢報讀書會·華云文化咖請到了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鄭嘉勵,他的新書《考古四記》上周剛剛上市。這次讀書會還進行了網絡現場直播,讓上萬名不能趕來現場的讀者,也慶幸沒有錯過精彩。
朱熹的小私心
中國傳統是一個家族社會,家族最基本的單位是家庭,按照儒家倫理的價值觀,生前要聚族而居,死后要聚族而葬。
家庭中最重要的單位是夫妻,然后是父子、兄弟。一代人是夫妻合葬,兩代人就是父子合葬,三代人、四代人、多代人的合葬,也就是“族葬”。
但是事實并非如此。鄭嘉勵在田野考古和調查中發現,江南地區類似的兩代人合葬的南宋墓地其實是很少的,更遑論三代人、多代人的合葬。
鄭嘉勵舉了一個大熟人的例子:朱熹。
朱熹是孔子以后中國最大的圣人,一個大儒家的家族喪葬是怎么樣的呢?
朱熹的爺爺朱森,埋在福建的政和縣,朱熹的父親朱松埋在武夷山,朱熹本人埋在建陽。他的三個兒子,長子朱塾埋在建陽的另外一個鄉鎮,小兒子是埋在建安的。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朱熹的父親埋在武夷山,母親祝氏埋在建陽,夫妻倆居然沒有合葬。
“這是為什么?因為他們迷信風水,每個人都要占一個好山頭。所以,朱熹的子孫清明節上墳苦啊,一家人的墓離得這么遠,沒有半個月哪里跑得完。”鄭嘉勵笑著說。
鄭嘉勵提到了朱熹最有名的《朱子家禮》,這應該是很多講國學的人必讀的一本書,書中非常詳細地規定了祠堂禮、冠禮、婚禮、喪禮、葬禮、祭禮該怎么辦,把人從出生到死亡的各種禮儀都規定得十分詳細,操作性非常強,可以當成說明書一樣,用來指導大家的生活。
“死亡才是一生中最大的節日,這句話一點不錯。婚禮最多三天,可是古人喪禮是三年,丁憂是兩年七個月。所有的禮儀里面,喪葬禮其實是最重要的。”
但是,問題來了,恰恰對于最能反映儒家倫理的族葬禮,朱熹居然一個字都沒有提。
“那不廢話嘛,他自己都沒這么做,還怎么指導別人?”鄭嘉勵說。
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朱熹心里其實是很有數的。
“可見,古人既有追求族葬的理想,又深深地被世俗的禍福觀念所困惑,所左右。”鄭嘉勵說。
《考古四記》書影。
南宋人對死亡的態度如此理性
讀書會現場,有一位讀者提了個問題:“為什么我們浙江的南宋墓葬里,幾乎看不到那些精美的雕梁畫棟或者華麗麗的壁畫?”
我們聽聽鄭嘉勵的講述——
首先,不要認為壁面裝飾豐富的,石雕藝術非常好的墓,墓主的身份就很高,恰恰不是。
四川瀘縣宋墓里面石雕,婦人啟門,墓門兩邊還站著一對武將把門,都是美輪美奐的藝術品。其實這些墓主人的身份,都是不高的,通常只是一些富裕的平民。
朱熹雖然迷信風水,但他說過,只有儒家才能坦然看待生命,命就是一股氣,氣聚在一起,人就活著,氣散了就沒了,沒了就沒了。對生死抱著一種相當理性的,非常接近現在唯物主義者的態度。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這才代表了先進文化的方向。
鄭老師你為什么不寫考古小說
有讀者現場慫恿鄭嘉勵:是否可以嘗試寫考古小說,包括特地從上海趕到杭州的本次讀書會的嘉賓、寫了很多歷史題材懸疑小說的作家季靈,也提到了這個問題。
“我當然也考慮過寫這樣的東西,但是后來發現,我沒有這方面的能力。我們很期待,考古學界能出現這樣的大才,這確實是值得走的路,但這不代表南派三叔的這條路有什么不對。”鄭嘉勵說。
既然講到南派三叔,大家必然還是要拋出那個老問題:盜墓小說和考古的關系。這位考古工作者會怎么回答?
“我對《盜墓筆記》的敘事技巧和想象力都非常贊賞,但不代表我認同小說對古墓和盜墓的渲染。寫小說的人要贏得讀者,必須要把神秘性渲染出來,但干考古的我,在這幾年傳播中所作最大的工作,恰恰是祛魅——把附加在考古身上的‘神秘’的東西,一點點地剝離。故弄玄虛、神秘主義,從來與我無緣。
比如盜墓小說,把洛陽鏟講得很神奇,在我們看來,只是熟能生巧的手藝。
只要人有欲望驅動,盜墓一定會有。曹操就是這樣,據說他自己也曾盜墓,所以就格外有心得,生前對死后怎么樣規避盜墓,就很焦慮。但最后,曹操墓也還是被盜了。這是人心的欲望。
盜墓小說和考古根本就是兩回事,它是借古墓葬題材去講自己的故事,這跟真實的考古、古墓毫無關聯。我們不要自作多情,硬把這兩個東西扯在一塊。”
編輯:楊嵐
關鍵詞:考古 朱熹 盜墓 鄭嘉 嘉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