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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拐走主人兒子后續 親媽:我不想兒子恨她
保姆拐走主人兒子后續
親媽:我恨死她了 但我不想兒子恨她
“找到孩子親生父母 我就去坐牢” 跟蹤報道
2月6日,重慶市公安局渝中區分局,王小琴第一次見到失散26年的兒子。
無話。
兒子被改了名字,叫劉金心。這個名字,是保姆何某死去的兒子的名字,何某把這個名字、連同她死去的兒子的生日,給了他。
在警局做了一些交接,王小琴帶劉金心回家,和他們一起的,還有王小琴后來生的小兒子。是小兒子打破了沉默:“今天晚上出去吃飯吧,吃好點。”
王小琴說:“回家吃吧,我煨了一鍋雞湯。”
1
前一天,警方給了王小琴3份“鑒定文書”復印件,由重慶市公安局物證鑒定中心出具,上面寫著:劉金心與周文斌、王小琴“符合雙親遺傳關系”,并通知王小琴第二天見面。
6日一早,王小琴就去買了一只雞,文火煨一鍋湯,到下午兩點,她才出門,見面的時間是三點。
晚上,王小琴又蒸了兩節臘腸,炒了兩個小菜,這是他們母子26年后吃的第一頓飯。
他們說了什么?有沒有哭?激動嗎,或者有些尷尬?劉金心是什么時候喊的第一聲媽媽?見面的前一晚他們有沒有失眠……
我沒有親眼目睹。
王小琴說,不問了罷?
好的,不問。
我同時見到王小琴和劉金心,已經是第二天,2月7日,在劉金心的外婆家,在場的還有劉金心的小姨、小姨夫。
外婆用手帕抹眼淚,劉金心坐在她的身邊。外婆說:“那個人販子對你還好吧?”
在場的人,都笑了,每個人都像是揣著一個悲傷的笑話。
王小琴說:“媽,你莫這樣說,她養了他二十幾年。”媽媽咬牙切齒的恨,先給兒子的情緒讓路。
“唔,那個保姆……”
——也不對。
“那個養母,對你還好吧?”
“嗯,她對我很好。”所有的關系都錯了位,模糊的“她”成了最合適的稱呼。
2
何某拐走周文斌、王小琴1歲零3個月的兒子,并沒有販賣,而是拐回家當親生兒子養。
連續夭折了兩個孩子,何某相信,“八字大、命硬,要撿個孩子來養才養得活、鎮得住命。”
1992年6月3日,四川南充人何某來到重慶,揣著一張假身份證,在渝中區南紀門勞務市場找到一份保姆工作。10日,她把雇主家1歲多的兒子從解放碑附近拐走,拐到南充當自己的兒子養。
2018年1月、2月,重慶晚報對此事做了連續獨家報道。
我曾多次問何某,你就不怕嗎?何某的答案從來也沒有變過:“不怕。”
她似乎天生膽大,我見過一張她年輕時跟一頭老虎的合影。她坐在老虎身邊,一只手摸老虎脖子、一只手摸老虎頭,笑容燦爛,臉上沒有一絲膽怯。“怕啥子?這種老虎都是拴了鐵鏈子、拔了牙齒的。”
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事情在網上發酵后,她80歲的媽媽從鄰居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給她打來電話。她嚇壞了:“媽,沒有的事,網上的話你莫信,都是假的。”
何某說:“自首,是為了贖罪,坐牢也不怕,只想給兒子找到親生父母。”
現在,親生父母找到了,事情卻更加復雜——
在何某把孩子拐走之后的三年半,也就是1995年12月,周文斌、王小琴在河南找到了“親生兒子”周鵬鵬,還有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出具的“親子關系鑒定”:周鵬鵬與周文斌、王小琴“具有生物學親子關系”。
2018年2月,重慶市公安局物證鑒定中心出具的“鑒定文書”,推翻了22年前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的鑒定結論,劉金心與周文斌、王小琴“符合雙親遺傳關系”、周文斌與周鵬鵬“親權關系不成立”。
王小琴當即指出:“警方的‘鑒定文書’少寫了王小琴與周鵬鵬‘親權關系不成立’,劉金心是我的親生兒子,那么周鵬鵬肯定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她要求警方補充一份書面材料,警方正在受理。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從河南帶回來養了22年的兒子,不是我親生的。”可是,當王小琴看到劉金心的照片時,她驚住了,劉金心跟她的兒子長得一模一樣,周鵬鵬反倒跟兒子小時候長得不像。
她拿出兒子被保姆拐走前三天的一張舊照比對,26年過去了,模樣一點沒有長變,眉目間、鼻梁上的一顆淺紅色的肉痣,都還在。
還有,還有,何某說,走的時候穿走了她的一雙鞋、留下了一雙自己的鞋。這個細節對上了:保姆拐走她的兒子時,穿走了她的黑色皮鞋、留下了自己的平絨布鞋。
她幾乎可以肯定,劉金心就是她的兒子!
可是,她卻不敢跟劉金心見面。
“如果劉金心是我的親生兒子,那我養了22年的周鵬鵬又是誰的親生兒子?我該怎么告訴他這一切?他知道了又要去哪里找他的親生媽媽?”
“而且,重慶警方還沒有出鑒定報告,萬一這回的結果又錯了,我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直到2月5日,警方將白紙黑字擺在她的面前。
3
其實,在2月6日見面之前,王小琴已經跟劉金心通過網絡視頻見過彼此的影像,但視頻通話很快被劉金心掛斷了。
這對母子實在長得太像,劉金心不敢接受。如果接受了,就證明“媽媽”何某其實是“拐騙犯”。另一方面,他又怕見到王小琴傷心。
這是劉金心最無法面對的事實。他告訴我,他真的不記得何某在自首前的一天曾告訴他真相,他也不記得第二天何某帶著他去了警局、警方給他采了血。
何某說,當天從警局回來,劉金心喝了一斤白酒,不省人事,他很有可能是喝斷片兒了。
當這件事在網上發酵后,劉金心跟我說:“我媽媽就是我媽媽,她不是什么拐騙犯。”
當他知道何某在重慶接受警方調查,他給何某打電話:“媽,你快回去,我不是被拐騙的,你不要亂講,你要是有事,叫我怎么辦?”
何某流下了眼淚,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她流淚,但她并不準備大哭一場,眼淚一涌出來,她就拿手背抹干。
劉金心又立刻辭了廣東一家電子工廠的工作,回到四川南充,就是為了守住何某。
直到他知道了王小琴的存在。他又跟我說,“如果我媽媽坐牢,我寧愿不認親媽。”
但他又急切地問我:“為什么鑒定結果還不出來?聽說我的親生媽媽早就找到了兒子,這又是怎么回事?她還愿意認我嗎?”
4
王小琴哭了,她說:“我恨死她了,但是我不想要兒子恨她。”
何某把孩子拐走的那晚,周文斌和王小琴走了一夜的路,聽到哪戶人家有孩子的哭聲都要去敲門。
他們在全國各地的報紙刊登尋人啟事,留下電話,接到的幾乎是詐騙電話,都說找到了他們的兒子、帶錢來領人,每一次,他們都會去,最后都是失望。有一次,周文斌差點連命都丟了,他接到詐騙電話,從重慶趕到外省,在約好的地點見面,發現不對勁,起身要走,四周的人開始向他圍攏,他拼命地奔跑,跑掉了。
他們跑遍了全國各地,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夫妻倆相互埋怨,王小琴說,保姆是周文斌請回家的,假的身份證他也沒有看出來;周文斌說,保姆拐走兒子的前一天,他出差了,當天是王小琴沒有把兒子看好。
兒子被拐走后,王小琴懷孕,那個時候的二孩政策跟現在不同,周文斌被調離原工作崗位,事業不如意,他一直認為跟生二胎有關,夫妻倆又少不了埋怨。
最后,他們離婚了。周文斌一直沒有接受采訪,他在外地,暫時也沒跟劉金心見面。
王小琴說,“她害得我家庭破碎。”
盡管如此,王小琴卻跟警方說,她不想追究何某的責任。“我不想要我的兒子恨我,這26年,他一直把她當親媽。就算她坐牢,又有什么用?可以讓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何某說,“我想跟他們一家人見一面,給他們下跪、道歉。”
但被王小琴一家拒絕了,外婆說:“不見,她挖了我的心。”
(文中王小琴、周文斌、周鵬鵬為化名)
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 聶莎/文 任君/圖
編輯:秦云
關鍵詞:保姆拐走主人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