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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故事講到人心里去

2018年08月03日 15:13 | 作者:錢小芊 |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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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紙上的文字,未必有想象的那么牢靠,時間長了紙頁會發黃、藏在圖書館里也可能有落塵和蟲蛀;但寫到人心里面的文字,卻永遠不會磨滅,將隨著閱讀記憶的傳遞和精神價值的傳承,被一代又一代的人民記取、相傳、仰望,最終成為本民族文化傳統乃至精神形象中不可剝離的一部分

一部文學作品,能不能把故事講到人民心里去,能不能獲得人民的認可和認同,能不能成為廣大人民群眾內心世界和文化潛意識的一部分,是衡量其文學海拔的一把尺子,同時也應成為廣大作家的根本關切與恒久追求

文運同國運相牽,文脈同國脈相連,新時代呼喚新創造,中國作家藝術家正努力筑就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時代的文藝高峰。

去年本版推出“高峰之鑒”欄目,聚焦中外歷史上的文藝高峰,總結過往經驗,提供鏡鑒啟迪。今年我們新開“高峰之路”欄目,約請文藝大家,面向中國文藝建設現狀,從各角度各領域出發,為筑就新時代文藝高峰提問題、想辦法、出思路。

——編  者

人心是衡量文學高度的一把“尺子”

如何創造新時代文學高峰?這是當前中國文學界面對的重大命題。習近平同志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我國文藝創作存在著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現象。自此,“文學高峰”成為文學界討論的熱點。作家如何寫出代表一個時代的文學高峰?理論批評家如何助力作家創作出時代文學的高峰?文學工作者如何為作家創造條件傾力打造文學高峰?大家從不同角度展開廣泛、深入、富有創見的討論。與此同時,這個話題的另一面也值得我們進行更深一步的討論,那就是:什么樣的作品能夠被稱為時代的文學高峰?判定文學高峰的真正標尺是什么?

這個話題本身具有某種程度的開放性、多元性,不同的人可能會給出不同答案。一部作品,如果形式足夠精美,在技術手段上抵達前人不曾抵達的境界,那么我們可以說,它在專業技巧上顯示了自己的高度;一部作品,如果處理的是很典型、很重大的題材,展示出對歷史和時代的總體性把握和揭示能力,那么我們可以說,這種寫作在視野和格局上抵達某種高度;一部作品,如果在“兩種效益相統一”的前提下,市場暢銷、擁躉者眾,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我們同樣可以說,它在傳播效果上標記了自己的高度。這些不同“高度”,在各自語境中都可以成立。但同時,如果僅止于此,那么文學的“高度”依然不全面,不具根本性。它們是山峰上某塊巖石的高度,而非整座山峰的高度;是“相對高度”,而不是“絕對高度”;是“高峰”之所以成立的諸多側面,而不是完整的“高峰”本身。

那么,根本的“高度”和完整的“高峰”,究竟應當以什么樣的標尺去判斷?我想,這樣一把最具涵蓋力的標尺,就是人民的心意。

習近平同志說,人民既是歷史的創造者、也是歷史的見證者,既是歷史的“劇中人”、也是歷史的“劇作者”。文學創作的根基和源頭,深深扎在人民群眾創造歷史的過程中。文學自身歷史的建構與成立,也必須經由人民群眾的認可和接受。縱觀人類歷史,文學銀河中那些璀璨的巨星,沒有哪一位是僅僅依靠自我標榜或者小圈子內的相互肯定而閃耀出持久光芒。大浪淘沙,但凡能夠經受住時間檢驗的作家作品,必然先要經歷人民的檢驗,贏得人民的心。習近平同志強調:“只有牢固樹立馬克思主義文藝觀,真正做到了以人民為中心,文藝才能發揮最大正能量。”以人民為中心,就是要把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為文藝和文藝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人民既是文藝表現的主體,也是文藝審美的鑒賞家和評判者,是文藝創作價值意義的最終賦予者。寫到紙上的文字,未必有想象的那么牢靠,時間長了紙頁會發黃、藏在圖書館里也可能有落塵和蟲蛀;但寫到人心里面的文字,卻永遠不會磨滅,將隨著閱讀記憶的傳遞和精神價值的傳承,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記取、相傳、仰望,最終成為本民族文化傳統乃至精神形象中不可剝離的一部分。

在此意義上,一部文學作品,能不能把故事講到人民心里去,能不能獲得人民的認可和認同,能不能成為廣大人民群眾內心世界和文化潛意識的一部分,是衡量其文學海拔的一把尺子,同時也應成為廣大作家的根本關切與恒久追求。

人心是照亮文學價值的一面“鏡子”

把故事講到人心里,關乎社會主義文藝的根本性質。這里的“人”,指的就是生活在祖國大地上、奮斗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實現過程中的最廣大人民。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社會主義文藝是人民的文藝,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進行無愧于時代的文藝創造。”社會主義文學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學,它源自人民、為了人民、屬于人民,這也是社會主義文學最鮮明的特征。我們的社會主義文藝、社會主義文學,就是要堅定地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這是黨對文藝戰線提出的一項基本要求,也是決定我國文藝事業前途命運的關鍵所在。

廣大作家和文學工作者要把“以人民為中心”作為指導創作、開展文學工作的一面最鮮明的旗幟,把它堅定而高昂地立在中國文學的第一現場。旗幟要立得起,更要展得開、讓人看得見;文學以人民為中心,不能僅僅停留在嘴上,要切實落實到行動中、體現在效果上。因此,作家的文字是不是得到讀者的認同、能不能敲開人民的心扉、有沒有獲得廣大人民群眾的尊重與喜愛,既是一種最有效的檢驗,也是一項很切實的目標。

把故事講到人心里,源于文學藝術自身的本質要求。人民需要文藝,文藝更需要人民。這不僅是指人民生活中存在著文學藝術原料的礦藏,同樣也意味著,好的作品只有被廣大人民群眾閱讀到、喜愛上、對廣大讀者有所啟迪,它的價值才能夠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離開人民,離開人民對作品具體而實在的閱讀接受,再好的文學作品,再出眾的藝術價值,最終也將無處落腳。“百川東到海”,人民既是文學創作的源頭活水,同樣也是文學創作的最終歸宿。

事實上,讀者對作品的閱讀接受,歷來都是文學研究內部一個不可忽略的重要理論話題。法國文學批評家圣伯甫認為,“最偉大的詩人并不是創作得最多的詩人,而是啟發得最多的詩人”,強調的是文學作品對讀者的作用力和在讀者心中激發起的情感或思想效果。20世紀中期,西方文學理論界興起過“接受美學”思潮,把讀者及其文學接受活動置于文學研究的中心地位加以考察,認為只有在讀者的閱讀接受過程中,作品才得以最終完成并獲得生命力。我國古代文論同樣看重文學作品對讀者的影響教育和對社會發展的推動作用。《左傳》將“立言”同“立德”“立功”并稱為“三不朽”,說它“雖久不廢”,強調了“言”對世道人心的深遠影響。柳宗元說“文者以明道”、周敦頤說“文所以載道也”,都是看重文學對讀者的教化功能。到近現代,梁啟超提出了“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的觀點,文學對民眾的影響和教育,被認為與現代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關。胡適等新文化運動先驅則更具體地認為,“一切語言文字的作用在于達意表情”,因此需要一種“可讀,可聽,可歌,可講,可記……村嫗婦孺皆可懂”的“活的語言”“活的文學”,將文學的傳播效果以及對民眾的啟蒙教育功能,抬到重要位置。

重視讀者、重視文學的傳播能力和社會效益,既是文學的題中應有之義,又是中國人民在爭取民族獨立、民族解放、民族復興的漫長歷史斗爭過程中,建立起來的優秀文學傳統。我們今天的社會主義文學,如果要凝聚中國力量、弘揚中國價值、鼓舞人民精神,就更應當樹立讀者意識,堅定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把故事真正講到人民心里去。

把故事講到人心里,關系作家自身價值的實現。文學創作是一個艱辛過程。一部好的文學作品,從靈感誕生、決意創作開始算起,一直到寫作完成、發表出版為止,其間可能需要一年、幾年,甚至十幾年的艱苦勞動,需要寫作者強烈的情感投入和巨大的精力付出。更不用說,在創作過程開始之前,寫作者還需要付出更多無形的努力,去廣泛地閱讀作品,系統地學習各種知識和理論,并進行一次又一次可能并不成功的練筆摸索及寫作嘗試。作家經過這樣艱辛的勞動過程創作出來一部作品,從心底是希望得到社會的認可、讀者的喜愛并實現自身作為文學創作者的價值的。而文學創作者的價值,是一種形態比較特殊的價值。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說,“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可見,它并不簡單等同于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而是指可以超越人生壽限和實際境遇,獲得更長久的生命光輝。那么,這種價值從哪里來?本質上講,是從人民的肯定中來。心系人民的作家,人民也會把他高高托起。

法國大文豪雨果一生坎坷,在國外流亡近20年,直到晚年才回到法國。但人民真摯地熱愛這位道出他們心聲的作家。雨果1881年生日那天,多達60萬人浩浩蕩蕩地從雨果家門前走過,游行隊伍足足走了六個小時。對作家來說,這是一種無上榮譽。真正心懷人民、能把故事講到人民心里的作家,終將得到人民的熱愛。而這種真誠熱烈的愛,正是對寫作者生命價值的最高肯定。

“心心相印”才能把故事講到人心里去

作家是講故事的人。習近平同志說:“講故事就是講事實、講形象、講情感、講道理,講事實才能說服人,講形象才能打動人,講情感才能感染人,講道理才能影響人。”作家想要把故事講到人心里去,不能只靠理論觀念上的認知和重視,而是要在創作實踐上做出實實在在的努力。在我看來,廣大作家至少應當努力做好以下三點:

第一,要關注人民的關注。人民群眾關切的話題,是文學作品敲開人民心扉最有效的“敲門磚”。當年,英國作家狄更斯的長篇小說《小杜麗》在報紙上連載,出海航行的水手一靠岸,第一件事問的先是小杜麗的故事發展得怎么樣了。一部小說為什么能讓讀者如此牽腸掛肚?就是因為故事人物的艱難生活和曲折命運,反映了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的許多核心病癥,與廣大讀者自身的現實處境有關。路遙30多年前出版的《平凡的世界》到今天還擁有大量讀者,原因在于小說講述青年人的奮斗故事,直到今天依然為廣大人民所關心。作家只有面向人民的大關切、思考時代的大問題,在挖掘和處理現實重大題材上多下功夫,不斷反映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心聲,才能創作出人民喜愛的好作品。

第二,要深入人民的生活。習近平同志指出,“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不體驗人民的生活,就摸不準人民的心思。文學的路上沒有捷徑,作家想要寫出留得下、叫得響的作品,就必須扎扎實實地深入到人民的生活之中。在這方面,許多前輩作家給我們做出了光輝的榜樣。柳青為寫《創業史》,在陜西皇甫村蹲點14年,中央一個文件下來,他一看就能知道農民喜不喜歡、是要哭還是要笑。劉白羽68歲高齡去前線采寫,是拄著拐杖登上最前沿山頭陣地的,全然不顧那里甚至已在對面炮火的射程之內。接待的人怕出危險,勸他不必那么靠前,他說:“那怎么行?我這一輩子從來都是隨先頭部隊行動。”這樣的勇氣和決心,值得今天的作家學習。廣大作家要像優秀的前輩們那樣,時刻跟隨時代生活的“先頭部隊”行動;對生活的體驗不僅要“身入”,更要“心入”“情入”。心思與人民靠得近,故事才能夠寫得好。

第三,要強化講故事的本領。講給人民的故事,要讓人民喜聞樂見。老調重彈、形式陳舊,人民是不愿意讀的。過度高深甚至追求形式大于內容,人民也是讀不進去的。既要有創新、又要接地氣,這是人民和時代向廣大作家提出的高要求。要廣泛學習最前沿的藝術探索經驗,熟悉和掌握各種表現技法和藝術手段,并且根據自己的需要加以大膽發展改造,既要有博采眾長的“慧眼”,也要有為我所用的“匠心”。當一部作品具備了特點鮮明的個性風格、新穎有效的形式手法,同時考慮到廣大讀者的閱讀接受能力,它自然也就會得到人民真正的接納和發自心底的熱愛。

巴金說過:“古今往來有數不清的作家,讀不完的作品,盡管生活環境各異,思想信仰不同,對人對事的看法不一樣,但是所有真誠的作家都向讀者交出自己的心。”作家向讀者交心,向人民交心,人民才會把自己的心向著作家和他筆下的作品敞開。這是以往文學史所一再證明了的真理。堅持付出真心的態度,樹立引領人心的志向,增強叩開心扉的本領,與人民始終同甘共苦、心心相印,才可能把故事講到最廣大人民的心里面去,成就無愧于新時代的文學高峰。

(作者為中國作協黨組書記)  

編輯:李敏杰

關鍵詞:人民 文學 作家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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