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文物壁畫慘遭破壞性修復的“辣眼睛”新聞總是層出不窮，看得我們是又好笑又心痛。

遼寧省朝陽市景區內一處清代壁畫被“修復”得面目全非，網友戲稱動畫片《大鬧天宮》都比這畫得好。這修得是有多“辣眼睛”，無圖無真相。

在有關修復方面，有這樣一句行話：寧可空著，也不可斷然上手。

敦煌研究院美術研究所把臨摹復制壁畫作為研究中國古代壁畫的切入點，經過幾代美術工作者70余年的臨摹實踐，根據研究目的和方法，總結并形成了一套比較科學的臨摹復制方法及理論。通過臨摹，梳理古代壁畫制作及技法，研究總結中國傳統壁畫的繪制技法，形成和完善中國繪畫源流及技藝體系。

在文物壁畫修復、臨摹方面，大家可能真的得向敦煌莫高窟的有關專家、學者取取經呢~

60×90cm 2014年

敦煌壁畫的現狀臨摹法從徒手起稿到幻燈機放稿，直到運用現代科技介入，利用高清數字攝影，電腦拼接打印，在繼承傳統臨摹的基礎上，盡可能減少了原壁畫圖像信息的細節缺失和誤差遺漏，繼續朝著精細化、專業化的方向探索。在完善和繼承老一輩藝術家臨摹方法的基礎上，結合當代高科技數字化技術，更加科學準確地再現敦煌壁畫藝術的精髓。

劉凱、田又丹、羅舒寧、奉玲玲、楊柳岸、黃盼、趙藝萌、朱良機、高晨棟劉曉彤（四川美術學院）  帝釋梵天禮佛護法圖局部   木板布本礦物顏料 235×345cm  2018年

傳統繪畫的現狀臨摹并非是不加思索的被動式摹寫，它要求臨摹者進入到畫面的深層結構，從基底層、支撐層、底色層到顏色層，層層細致的畫面梳理，對壁畫進行全面深入的解讀研究，將原作者的繪制過程一步步還原，對因時間和變色等其他要素引起的歷史痕跡的肌理小心刻畫。

現狀臨摹是對當初繪畫材料和技法的一種認知和拓展，在這一實踐過程中盡量貼近原壁畫一致的材料，換位思考原作者當時的情感表達。臨摹過程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記錄模寫流程并深入美術史和畫論的層面進行研究是很重要的經驗。

過程全解析

以莫高窟第285窟北壁忍冬禽鳥龕楣為例，解析目前現狀臨摹的繪制流程。

前期調查及準備工作

（1）臨摹前解讀壁畫內容題材、了解所臨摹壁畫的時代背景，研究時代繪畫風格和技法特征；

（2）進行詳盡的色層關系、圖像及洞窟環境等分析，換位思考原作者的感情表達，對比研究同時代洞窟壁畫造型的特點，進行忠實客觀的現狀臨摹；

（3）完善和繼承老一輩藝術家臨摹方法的基礎上，結合當代高科技數字化技術和保護實驗室對色彩的分析結果，更加科學準確地再現敦煌壁畫藝術的精髓，適應高科技條件下敦煌壁畫臨摹工作的需求。

線描稿繪制

（1）鉛筆稿的提取、修稿。用拷貝臺對打印原大畫稿用鉛筆提取線描稿，有不清晰或殘破部分，需實地進行對照修稿，確保畫面的完整與準確；

（2）白描稿繪制。根據原壁的時代風格和線條的氣韻，在鉛筆稿上用毛筆勾勒出完整的白描稿。完整的白描稿如同粉本，可以作為獨立的作品和臨摹資料永久保存。

（3）過稿。“過稿”是經拷貝臺或者念紙將白描稿拷貝到正式的設色用宣紙或者泥板上。過稿有拷貝臺描摹和念紙拓印的兩種方法，根據實際臨摹的需要選擇使用。

莫高窟第285窟北壁忍冬禽鳥龕楣可以清楚地看到顏色疊壓下露出的土紅起稿線，線條勁秀而圓潤，如春蠶吐絲般一氣呵成，富有韻律感。原洞窟北壁龕楣部分尺寸長達六米多，跨度較大，為便于保存和繪制選擇雙層加厚皮紙進行摹寫。在過稿中，以土紅和朱膘勾勒線條，在破損和脫落部分也以較細線標示出，部分深色上的圖案以念紙過稿的方法在顏色層上描繪。注重線的造型，依據壁畫原作所呈現的筆韻氣勢和線條變化，用毛筆勾勒出符合原作精神面貌的線描稿。與原作粉本的功能一樣，為下一步設色打下堅實準確的圖像基礎。

底色繪制

“敦煌壁畫基底層是在酒泉系的礫巖上，石壁鑿成后直接墁上一層摻有麥草的粗泥，待半干后再加摻有麥草或麻筋的細泥，最上面墁上一層薄如蛋殼般的粉皮。”根據原洞窟的色彩分析，北壁龕楣繪制于含高嶺土、白堊等成分的白粉層之上。為了營造出壁畫的層次感，在紙本上要做出泥底的墻壁質感，通常會在刷過膠礬水熟制后的紙本上進行泥底和白粉層的制作。

（1）泥底制作。泥底制作中常常會使用各種土色，對各種粘土漂洗、用上澄法進行干燥處理。根據發色及產地的不同，可以制作出不含雜質細膩的土色，如敦煌黃土（澄板土）、敦煌白土、榆林窟黃土、陽關紅土等這些土色顏料用于底色繪制中；

（2）白粉底制作。在泥底上利用蛤粉或者高嶺土、白堊等色（白堊土的成份是碳酸鈣，由方解石形成的石灰巖，高嶺土主要成份是矽酸鋁，結晶相當小，二者性質穩定，被大量運用于壁畫中），加膠液輕刷數遍，白粉層的厚度是使得線隱約可見為合適。

著色繪制

敦煌壁畫在色彩繪制中多使用天然礦物顏料，其色彩的深淺由研磨顆粒的粗細決定，顆粒粗則顏色深，顆粒細則顏色淺區分不同的顏色和不同的濃淡，依據畫面顏色層次順序及色系，充分分析壁畫顏料層的疊壓關系后再進行臨摹著色。科學分析的結果為現狀臨摹的著色提供基礎，將顏料用膠調和，一遍遍地涂染疊加，以表現色彩的歷史感、厚重感以及色彩的豐富性。

（1）色標的制作及顏色比對（合色）。在著色繪制前進行色標卡的制作是現狀臨摹極為重要的步驟之一。根據臨摹作品的色稿進行取點標記，之后對取樣點的顏色調制并涂于刷好底色的小卡上，并對顏色構成和制作過程進行記錄。在洞窟中與原壁畫進行比對，用色粉筆對色彩偏差的部分進行調整，以便快速明確原作的顏色。比對時對色彩的明暗進行區分，明確同一顏色中最亮、最暗的部分。在壁畫現狀臨摹中，色標卡的制作及比對是不可缺少的環節，這樣可以盡可能的接近原作的色彩，理解原作的色彩傾向，對于著色過程中的顏色關系及變化了然于心。

（2）色層疊壓法。在原壁畫中顏色層的疊壓關系，使顏色的飽和度和明暗關系，乃至顆粒質感發生微妙的變化。莫高窟第285窟原壁畫中對顏色層次的表現更為明晰，可以看到絕大部分暗色下襯有顏色為鉛丹（發色偏桔紅色）的色層，在臨摹中褐色或者黑色部分用紅土加墨、赤茶加巖黑為主，根據具體的畫面需要，暗色部分在此基礎上進行變化，包括加土、褐灰、朱膘、朱砂、赭石等調整發色，使其協調而豐富。繪制時大膽上色保持一定的飽和度，同時用幾只毛筆畫出變色豐富的變化，要涂得飽滿、厚重、潤澤，一遍完成，干后再用毛筆畫出微妙變化。

龕楣卷草紋旁山的繪制，顏色的層次及順序極其關鍵。從底層鉛丹層、黑褐色層、朱砂層到最表面罩色的灰色層，層次分明，濃淡干濕相結合，形成最后的原壁色彩效果。

（3）色彩對比法。早期壁畫中強烈鮮明的色塊對比在臨摹中可以按照畫面顏色比例大小的順序及色系進行著色。孤立的色彩在大面積的白底上，分外鮮明，即使與原壁所用顏色完全相同，看起來也會更明艷，如果沒有色層關系的對比，最后完成后往往顯得比原作黯淡陳舊。因此我們在初定色調中，必須有意提高色度，而最后效果則與原壁相符。待到畫面色彩布滿之后，在各種色彩的交光互形、相互制約中，色彩的鮮明度降低了。

（4）特殊技法。燒制混色法對石青、石綠、土色的燒制會產生豐富的變化。粘貼法、刮蹭法及顏色彈撥法是根據原壁畫的肌理變化而進行相應的制作，如粘貼法是用膠帶在臨本上描繪脫落的部分，形成如剝離一樣的脫落視覺效果，底色與顏色層合適的膠液比例是這一方法的關鍵。罩色法則是在礦物色層上用植物色罩染，使畫面效果協調、統一，這也是中國畫的傳統方法之一。

（5）變色、脫落部分的繪制。變色、脫落、污漬等部分的處理是現狀臨摹不可忽視的部分。在脫落的部分，可以用念紙在色彩層上描摹出大的破損，小的部分隱約留出。也可以按照摹寫“點繪”的辦法，對于有顏色的部分，按照原作的方法和造型畫出來，脫落部分繪制時有意空出，通過“避開”來畫。

調整、提線

原作對照的細節刻畫及調整，最后勾線定形。

進一步描繪殘損、剝落的部分。畫面局部色彩關系、線條濃淡、虛實及畫面的古色等處理和整理畫面，達到協調統一的藝術效果。深入體會原作的精神，從色彩、線條、造型、構圖等揣摩、觀察和研究來實現和體現原作的藝術本質和品位。才是敦煌壁畫臨摹追求的第一要素。整窟畫面的敷色和線條勾勒完成后，更需要用一定的時間加以整體的整理和協調，分清主次，避免過度刻畫細節、制作肌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