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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辟蹊徑研究恐龍足跡 “尋龍”博士養成記
邢立達和魚龍頭骨化石。
在四川昭覺攀巖考察恐龍足跡。
▲晶瑩的琥珀中藏有一段恐龍尾巴。
▼在四川喜德偶然發現蜥腳類足跡。
在緬甸北部德乃旁邊的小鎮,政府軍與克欽地方武裝遭遇并交火。槍聲不斷、子彈橫飛,一名青年沉著機敏地躲避著地方武裝的冷槍,抱著化石標本和相機在濕滑的叢林中穿梭。他狂奔數公里脫離險境時,已幾近崩潰。這既不是電影片段也不是小說情節,而是一名古生物學家的真實經歷,他叫邢立達。
1.
琥珀中發現恐龍
邢立達近幾年成了媒體眼中的“網紅”,2016年6月和12月,在琥珀中發現古鳥類翅膀和恐龍尾巴,他的兩篇論文引起轟動。全球最大的地球科學、空間科學和自然史網站“地球檔案”公布的2016年全球13個最重大的化石發現,邢立達這兩個成果并列第一。邢立達成了“首個發現琥珀中恐龍化石的人”。
邢立達的故鄉在廣東潮州,一座歷史名城,有著距今約8000年的文化遺存,這里可以讓世人窺見遠古文明的璀璨,正是這樣的環境風貌造就了他追尋遠古文明的情懷。而真正引燃他追尋恐龍夢想的,是童年時看過的動畫片《恐龍特急克塞號》。后來他用微薄的壓歲錢買了所有能找到的關于恐龍的書籍,一求究竟。從那時起,恐龍成了他心目中的圖騰。
對于2.3億年前恐龍時代的遐想和他兒時的歡喜記憶共同定格在過去的歲月里。邢立達說,小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博物館,徜徉在博物館中,逐漸就有了一個美好的愿望:“要是有朝一日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在博物館里展示,該有多好啊。”在他看來,恐龍時代的一切如晨曦中還未散去薄霧的天空,深藏著遠古時代遙遠的記憶和秘密,卻始終未顯露真容。
2.
尋龍少年終于遇上他的龍
由于對恐龍魂牽夢縈,邢立達在讀高中時居然創建了中國第一個古生物門戶網站——中國恐龍網。“當時,我搜集并輸入了市面上所有的中文恐龍科普書,發現只有很少的恐龍學名被翻譯成中文。之后我用3年時間做了一個恐龍數據庫,把大約700到800種恐龍科學名翻譯成中文。”邢立達臉上飄過一絲小得意,“還寫過很多科普文章。”
也正是因為中國恐龍網,邢立達有緣結識國內著名恐龍學者董枝明教授,并在高中的時候就跟隨董教授前往云南野外挖掘恐龍化石。
誤以為古生物專業是考古類的文科,邢立達大學時并沒有選擇古生物專業,而是選擇了當時比較熱門的金融專業。大學畢業后,邢立達在廣東省委機關刊當上了一名文化記者。
但是,恐龍在他的夢里從未走遠。只干了大半年,邢立達就放棄了記者工作,前往常州,在中華恐龍園擔任科研科普部負責人,其間始終堅持撰寫科普文章、堅持野外考察。“那時,我沒有資格去申請科研經費,所有撰寫科普讀物的收入都用作野外考察的經費。雖然這些工作都與恐龍相關,但我只是一個旁觀者。”邢立達對扮演恐龍研究旁觀者的角色并不滿意:“我喜歡電影《侏羅紀公園》,電影片頭主角說他不想上直升飛機,這一輩子只想把蒙大拿州所有的恐龍都挖出來——這也是我的夢想。”一年后,邢立達前往成都理工大學進修研究生,然后在祿豐世界恐龍谷和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研究恐龍。尋龍少年終于遇上了他的龍。
讓邢立達接觸恐龍研究最前沿的機會,是在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生物科學系師從著名古生物學家菲利普·柯里,菲利普·柯里是加拿大皇家院士、北美古脊椎動物學會前任會長、權威恐龍學者,電影《侏羅紀公園》中古生物學家的原型就是他。
2010年初到加拿大,下飛機時氣溫低至零下五十攝氏度,在中國南方長大的邢立達極不適應這樣的冰天雪地,既無可口食物也無知心朋友,無助和孤獨的感覺涌上心頭。“攻讀碩士的第一學期很難捱,國內考雅思、托福靠背題,與實際應用有差距,上課很吃力。幸好有外國同學幫我做一些翻譯解釋,這才闖過語言關。”邢立達說這段奮斗時光十分難忘,而且很慶幸自己的付出得到了豐厚的回報,2012年獲得了阿爾伯塔大學古生物學碩士學位,2016年在中國地質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再然后就是留校教書。兜兜轉轉,邢立達終于回到兒時夢想的原點。
3.
另辟蹊徑研究恐龍足跡
當大多數恐龍研究者熱衷于研究恐龍骨架的時候,邢立達將目光投向了恐龍足跡。
在西藏昌都地區的一處懸崖上,有個“大腳印”神跡,周圍擺放著數不清的潔白哈達,每年有成千上萬游客慕名而來感受它的神秘。這里的腳印最大的一對長達1.7米,猶如巨人光腳踩在泥濘中的痕跡。曾有人猜測“大腳印”是史前巨人、山神甚至是傳說中的格薩爾王留下的,其實“大腳印”是侏羅紀時期大型恐龍的足跡。
尋覓恐龍足跡從古代神話傳說中找線索是一種方法,這需要科研人員有極強的專業敏銳性。中國有很多關于神物足跡的傳說,如上古神話或仙人留下的“手印”“腳印”,或是類似“落鳳谷”“落鳳坡”的故事,這些都有可能成為發現恐龍足跡的線索。
邢立達通過現場勘查,加上對大量圖片信息與數據進行分析,推斷昌都“大腳印”是恐龍足跡,恐龍可能長達18米,幾乎等于兩輛公交車的長度。“蜥腳類恐龍行跡至少有8對,分為3道,行走方向基本一致,地質年代約為侏羅紀早期至中期,從形態上看可以歸入雷龍足跡。因為‘大腳印’的前后足跡相當靠近甚至重疊,這容易被誤認為是人類的腳印,于是就有了‘大腳印’是巨人足跡的說法。”
邢立達的結論公布后,當地群眾十分信服,從此之后視“大腳印”為神奇的史前動物留下的“奇跡”,仍然有人來獻哈達。邢立達認為這正體現了人們對自然和歷史的敬畏。
追尋恐龍足跡,必須要腳踏實地做現場勘查。在過去幾年里,邢立達團隊每年有二百多天在野外。野外勘查的困難超乎常人想像,有時環境很惡劣,地震、坍塌、墜滑都會讓人命懸生死一線。比如在藏東南、南疆腹地的無人區和伊朗、伊拉克交界的虎狼之地進行勘查,對于邢立達都是人生的歷險和磨難。“古生物學聽著很浪漫,就像電影《侏羅紀世界》里星爵騎著摩托牧龍狩獵。但其實我們總是在泥漿和大雨中敲擊著巖層,在鐵板燒一樣的巖壁上臨摹標本,或在搖晃的皮卡上作人肉墊子保護著化石……”
在貴州畢節考察時,邢立達和志愿者為新發現的蜥腳型類足跡蓋上保護膜。“由于剛下過雨濕滑,我不小心從三米多高的陡坡中滾下,肋骨處很疼,當時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好連夜飛回北京治療。”事實上,這樣的歷險對邢立達來說是家常便飯。在甘肅北部無人區考察時,突然有一塊石頭毫無征兆地從山上落下,砸碎了邢立達正在使用的電腦屏幕,只差1厘米就砸中他的胳膊。
回想起冰天雪地、大漠荒原、魔鬼城旁,或是戈壁灘上、黃河兩岸的種種歷險,邢立達雖然唏噓但也欣然:“如果沒有這樣豐富的歷險經歷,哪來參與科普活動生動的講課素材?”
其博士生導師張建平教授說:“邢立達的科學熱情是我認識的人中最澎湃的,幾乎是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他的腦子里都留有一個科研自留地在不斷耕種。他家里總有幾個收拾好的包,分為華南、西藏、新疆,不同的包裹,里面什么都有,通常是背上包就能來一次‘說走就走的考察’。”
4.
繪制東亞恐龍地圖
“生活在史前的各種生物帶著無數的謎團等著人類去破解,古生物學家的工作不僅僅是剝繭抽絲地還原史前真相,更在于要盡可能的理解過去,才能更好展望未來。”在剛開始做科研的時候,邢立達便對自己的學術研究有著清晰定位:選擇恐龍足跡學作為主攻研究方向。他說:“古生物學是研究生命演進的重要學科,研究恐龍足跡可以填補科研空白。了解大型恐龍的日常生活,復原恐龍時代古生態、古地理信息,有助于讓人類追溯歷史,探究生命起源與未來。”
目前,邢立達已勘查了100多個恐龍足跡點,遍布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是中國大多數恐龍足跡點的第一個研究者。除此之外,邢立達還曾在中東、韓國和北美勘查,并發掘過恐龍足跡。
艱辛的考察研究換來了碩果累累,自2007年以來,他已發表了百余篇論文,測量了幾十萬個數據,編織出一幅東亞地區尋龍圖。圖中記錄了不同物種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分布情況,描述了古老的棲息地環境,以及恐龍的行為和互動。在這幅圖上,有著中國最古老的恐龍記錄,鐮刀狀蜥腳類恐龍的足跡、鴨嘴龍群的足跡以及中國最古老的鳥臀類恐龍足跡。這些令人驚嘆的信息讓人們欣喜地窺探到來自遠古生命世界的氣息,它們愈加清晰地呈現在世人面前,盡管依然神秘而遙遠。
5.
把恐龍做成大餐
一流的研究做技術,超一流的研究做任務,頂級的研究做情懷,邢立達正是一個有情懷的科學家。在不斷開展恐龍足跡研究的同時,邢立達也關注另一個命題——如何能使研究成果不被束之高閣而具有現實意義,讓恐龍走進大眾視野,清晰地呈現在世人面前。他決心為恐龍研究和社會大眾搭建橋梁,讓恐龍卸去原始神秘的面紗。
1999年參觀北京自然博物館時,邢立達見到《恐龍的故事》作者甄朔南先生。博物館里陳列的巨型馬門溪龍骨架、展翅翱翔的翼龍、背上布滿劍板的沱江龍、威風凜凜的永川龍等,奇妙地展示了恐龍原始狀態,讓孩子們產生了《博物館奇妙夜》般的幻想和期待。“甄先生對博物館引領教化科普的作用很推崇,這對我有很大的啟發和影響。”對于恐龍和當代社會的關系,邢立達有自己的觀點,“恐龍不應是凝固僵死的,應是鮮活地存在于這個時代。作為致力于恐龍足跡研究的工作者,需要更多地在恐龍科普工作中體現自身意義和價值。”
通過與眾多恐龍迷的接觸,邢立達意識到大眾對恐龍知識了解渠道并不多,有限的恐龍科普讀物專業性、科學性也不夠強。于是,他利用寶貴的閑暇時間將自己對恐龍的所學所知講成故事、寫進書里。2008年,邢立達出版了《狂野中生代三部曲》,這是國內首部古生物科幻小說。此后,他還翻譯出版了近百本古生物科普書籍,以科普讀物的形式滿足大眾對恐龍知識的渴求,生動展示了恐龍演化史和學科發展史。
撰寫科普書籍力求增加趣味性,達到寓教于樂的效果。一次有位朋友開玩笑說:“你這么喜歡吃,恐龍能怎么吃呢?”朋友一句話啟發了邢立達創意寫書的靈感,隨后他陸續撰寫了多篇以“恐龍大餐”為主題的文章,并匯編成《把恐龍做成大餐》一書。
這本書一經出版,受到眾多青少年喜愛,因為它視角獨特、表達新穎有趣,融恐龍新知舊知、科學史八卦、世界各地風味美食于一體,對自然和生物愛好者而言無疑是一道饕餮盛宴,尤其可以觸發少年兒童學科學、愛科學、用科學的興趣,激發他們探索科學奧秘的熱情。“我本人很喜歡美食,做飯的過程既是創造也是減壓,食材從無到有,并以精美的菜品呈現,這個過程很奇妙。我很享受這個過程,就如同享受恐龍勘查研究的過程。”
優秀的作品和零距離的溝通,讓邢立達贏得眾多恐龍迷的喜愛。與此同時,他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青少年群體對于古生物學的熱愛和關注。“今年7月,我的另一部科幻小說《御龍記》成功簽售。這本書全面展示了一億年前地球統治者的面貌,顛覆了人們一直以來對恐龍的固有認知。書中構建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恐龍世界,展示了遠古大地上波瀾壯闊的歷史,對恐龍世界新鮮視角的解讀會激發大眾對恐龍研究的渴望和期待。”邢立達的臉上洋溢著孩童般的笑容。
近幾年,邢立達持續打造恐龍科普宣傳矩陣,通過CCTV、美國國家地理等頻道為公眾介紹恐龍知識,還通過書籍、微博、課堂等多渠道讓恐龍迷更加便捷地學習和了解恐龍知識,滿足精神需求。邢立達說:“目前,我們正與‘喜馬拉雅’開發在線課程,希望能使更多青少年受益。時代發展為大眾提供了便捷的學習渠道,比如微博這樣低門檻的自媒體,就讓大眾和專家學者之間有了溝通橋梁。我在高中時想聯系恐龍專家卻不知信該往哪兒寄,也不知寄給誰。現在人們通過微博就可以聯系到我,我的回復也讓他們很開心,尤其是小朋友。”邢立達說,恐龍科普教育對開展恐龍足跡保護工作也有很大幫助,由于人們知道研究恐龍足跡的重要性,所以發現線索就會及時提供給專業研究者,目前不少恐龍足跡點就是通過恐龍愛好者發現的。
邢立達已然成為古生物學界年輕生力軍的代表,已在SCI上發表了近百篇論文。英國《泰晤士高等教育》公布的2016年中國大陸學校排名里,中國地質大學升至12位,后來大家一查才發現,原來是邢立達的論文貢獻直接拉高了排名。
“國內在2011年之前少有人從事恐龍足跡研究。雖然一個化石點的研究代表不了什么,但中國大地廣袤,恐龍足跡點眾多,找到足跡點的共性特征就為恐龍科研工作彌補了空白。”邢立達謙虛地說,“要說值得一提的,就是2016年與加拿大瑞安·麥凱勒教授領銜的科研團隊合作,在一塊琥珀中發現了一段完整的恐龍尾巴標本。這是人類首次有機會一睹恐龍生前的真實面目,當時在全球引起轟動。琥珀具有珠寶屬性,為大眾所關注,在其中發現恐龍標本無形中拉近了恐龍與大眾的距離,是一項很接地氣的成果。”
無論在哪里,邢立達總是能看到恐龍綻放的光芒。
盡管恐龍在世界上已然消失,只能在琥珀中依稀看到它的風采,但邢立達說,6500萬年前滅絕的恐龍給地球留下了最美最多樣的動物——盤旋在天上的飛禽。這些美麗的生靈時時提醒著人類,它們的祖先曾經如此強大,不僅統治地球,而且創造了無數的生命奇跡。
編輯:楊嵐
關鍵詞:恐龍 邢立達 足跡 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