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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表格里的牛:貧困戶借牛套取國家扶貧補貼款
編者按
這是寧夏西海固地區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發生的怪事,令我們有“如鯁在喉”之感。
村里少數人家,虛報冒領了扶貧款項——國家投資扶持養牛的“好經”被念歪了。這些人不是不明白道理——“反正套的也是國家的錢嘛”,我們的記者聽到這樣的說法,感到心疼。
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要實現消除絕對貧困的目標。按照預計,到2019年年底,全國95%左右現行標準的貧困人口將實現脫貧。這個目標的實現過程中,有無數人不舍晝夜的拼搏奮斗。
脫貧攻堅以來,根據通報,一些地方存在“數字脫貧”、扶貧資金違紀違規使用等問題。中央開展過專項巡視,國務院扶貧辦也曾專門委托媒體暗訪,以了解相關問題。
就在同一個村莊,我們的記者也見到了這樣的人家:原本家境貧困,在扶貧資金支持下,不等不靠不要,牛棚越來越滿,家底越來越厚。
同一個起跑線,跑向不同的終點,這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的內心:有人信奉“借牛”比養牛容易、掙錢比“套錢”麻煩,也有人相信這一點:幸福是奮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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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吳月梅養著6頭牛,村里那本扶貧項目花名冊是這么說的,但她的牛棚里目前只有3頭。周建國是4頭牛的主人,盡管他家的牛棚里,干凈得只能找到破舊的木柜、清空的牛槽和一些風干的陳年牛糞。
在寧夏固原市的同一個村莊,這兩個貧困戶都因為表格里的牛獲得了扶貧補貼款:截至目前,周建國憑借如今不存在的4頭牛拿到了1.2萬元,吳月梅已經領到1.2萬元,還在等待下一筆補貼。
此地位于“集中連片特困地區”西海固。40多年前,西海固被聯合國糧食開發署認定為“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之一,今天,跟中國的其他貧困地區一起,這里正在竭力減貧。減貧的一個舉措是補貼養殖業。
然而,獲得補貼的道路顯然不止一條。用周建國的話來說,有的人家雖領了補貼,“連個牛毛、牛槽都沒有”。
村支書則說,這種現象確實存在過,隨著項目驗收不斷收緊,如今已不再出現。
但2019年9月,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在當地采訪時,仍發現了此類情況。
根據這個村莊的《2019年扶持壯大產業到戶項目村級驗收花名冊》,村民艾玉蓮申報養了30只羊,村級驗收認定她養了23只。9月的一天,驗收結束后,記者前往她家查看,羊圈里干凈得連羊糞都找不到——當地要求牲口必須圈養。
艾玉蓮支支吾吾告訴記者,羊都是她從別家借來的,她與真正的養羊戶商量,將來拿到補貼,一人一半。在同一份花名冊上,她通過村級驗收的養殖項目還包括10只雞、5只兔。她承認,自己就養了“3只兔子3只雞”。
借牛
按照政策,貧困戶養牛可享受補貼。2014年,每頭牛補貼2000元,后來力度加大,提高到每頭3000元。養羊則每只補貼200元。
但政策限定,補貼只面向新增的牲口,這叫補欄。補貼政策還要求,補欄牛必須是“縣外購進”,從縣外的地區購入喂養,自家牛下的牛犢就不算“補欄牛”。貧困戶經過驗收的存欄數,其中基礎母牛養殖至少在三年以上,肉牛即時出欄即時補欄。此舉是為了鼓勵貧困戶“滾動”發展養殖業。
據這個鎮的扶貧辦介紹,產業扶貧在該鎮效果顯著,全鎮2017年至今,共補欄8000多頭牛。其中一位貧困戶,家里從一兩頭牛因此發展到60多頭。
但也有像吳月梅家這樣的情形:她迄今憑借4頭牛拿到補貼,其中1頭系七八年前買來,其余3頭均為該牛繁殖而來,不屬于“縣外購進”,嚴格來說,不符合政策。
周建國采取的是一種更加隱蔽的做法。他先賣掉自家的羊,用賣羊的錢在驗收前買入牛,驗收過后再把牛賣掉。他說:“哪怕咱沒養,買著來再倒著出去,套了國家錢,總之我是有,不像那家里連個牛毛也沒有、牛槽也沒有。”
有一種在當地見怪不怪的方式叫借牛——據不少村民介紹,有的貧困戶會在驗收前從別人家借來牛,算作自家補欄的牛,以此騙取補貼。
從古至今,牛在這片貧瘠的土地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土地曾靠“二牛抬杠”耕種,土炕靠燒牛糞煨熱,孩子靠賣牛上學,病人靠賣牛吃藥。現在,它們被出租、出借,功能發生了變化。
9月的一天,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在此地目睹了借牛一幕的上演。縣級抽驗過程中,一個貧困戶將村支書、駐村第一書記、扶貧隊員和被派來負責抽驗的工作人員,領到鄰居家的牛棚旁。縣級抽驗順利通過。此前,該戶已經通過了村級與鎮級驗收。
“直接把檢查的人領到我的圈里。”一位出借過牛的村民對記者比著手勢演示,“就說這是你的牛。”
他因為借牛給親戚得到400元報酬。他說,因為自家牛“生得很,不好拉”,親戚直接把驗收組領到他家牛圈。驗收通過了。驗收表上簽了名,按了紅手印。
根據花名冊,2017年是寧夏的這個村莊補欄牛增量最多的一年,共有100多個貧困戶的300多頭牛享受扶貧補貼。
2017年,也是記者走訪的村民們口中騙補“最瘋狂”的一年。
當地干部介紹,這也是擴大補貼規模的一年。
記者走訪中遇到這樣一戶村民:她家在政府補貼下,修建起一座牛棚,牛棚空空如也,從未養過牛,也未借過牛。但2017年,她家同樣享受了3000元的養牛補貼。戶主稱:3000元是“向村上要來的”。
據村民們反映,最瘋狂的時候,鎮上驗收組下鄉驗收,村民們拉著那些借來的牛,在村上到處跑。
由于封山禁牧,當地牛羊養殖必須圈養,牛一般都拴在牛棚里。驗收組問那些拉著牛到處跑的人:“你們這是干啥呢?”
村民會假稱:“尋犢呢。”
鎮驗收組一位成員對記者說,他見過村里拉著牛到處跑的熱鬧場景。
多位村民估計,2017年享受補貼的貧困戶中,有相當的比例涉及借牛騙補。不同人估計的比例相差甚遠。不過,這些說法無從核實。有村鎮干部、扶貧隊員認為,借牛只是“極個別行為”,“每個村有三五個就了不得了”。
當地一個從業20多年的牛販子對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說,2017年是他出租牛數量最多的一年,30頭牛租給過建檔立卡的貧困戶,“一戶拉兩三頭,一般都是(租)3天時間。”
村里一位養牛大戶,過去兩年多借出過8頭牛。他向記者解釋出借的原因:“你不借也得不到什么好處。(親戚)能幫上就幫上,反正套的也是國家的錢嘛。”
另一位養殖戶說:“他還給我錢呢,我為啥不借呢?”
借牛的好處,最終以煙酒、租金的方式表現出來。
租金每頭牛1000元,這是當地貧困戶、養牛戶、牛販子之間約定俗成的價碼。
2017年,村里一個貧困戶,從親戚家借來一頭黃牛拴在自家牛棚。雙方約定,費用1000元。
“就是窮著什么沒有,(家里)就一頭牛。再拉一頭牛,兩頭牛可以套6000元。”這家女主人王春桂一邊給牛鍘草,一邊向記者解釋當初借牛的想法。這6000元相當于她家種10畝大麥一年的收入。
然而,令這家人痛苦的事情發生了:借來的牛,第二天早晨死在了圈里。
牛的猝死,意味著這家人尚未套得補貼,反而要先賠償損失。王春桂事后覺得“真是倒了霉了”,當時氣得在家里躺了五六天。
村里的花名冊顯示,雖然牛死了,驗收還是通過了。2017年,這家人獲得了養牛補貼,雖然數額還不夠賠償損失的。
因為此類意外的發生,養牛戶在出借時懷有顧慮。一位把牛借給過親戚的養牛戶說,借牛并非易事,需要有錢、有關系、有牛棚,還要有喂牛的草料。“能借著來,還是要有一定的能力。”
為了借到牛,有的貧困戶借牛時,會承諾把套取的扶貧資金與養牛戶均分——比約定俗成的1000元誘惑更大。
牛票
通過自家養的牛頂替“縣外牛”,也是常有的計謀。一位貧困戶笑著說,自己每年都能夠用自家的牛,套取6000元補貼。前提是,要去購買“牛票”與“耳標”,以便通過驗收。
牛票指的是動物檢疫部門發放的合格證明,包含了牲畜的交易與檢疫信息。耳標則是打在牛耳上的一面黃牌子,上面有二維碼和牛的編號,原則上一頭牛對應一個耳標。
當地政府有一套養牛項目的驗收標準:存欄牛、牛票、耳標缺一不可,且編號一致。
記者走訪中發現,牛票與耳標,都可從牛販子、票販子手中購得。
理論上,牛票與耳標均由附近縣市的動物衛生監督所或鄉鎮畜牧站出具,并蓋有縣動物衛生監督所檢疫專用章,有獸醫簽字。但騙補者走的是地下渠道。
當地一位牛販子告訴記者,他們從更大的票販子手中以一頭100元或150元的價格購入牛票、耳標,轉手以一頭兩三百元或兩頭500元的價格賣出。如果是從他這里租一頭牛,帶一張牛票、一個耳標,總價是1000元。
當著記者的面,這位牛販子聯系了他的一個上游同行,然后表示可以在一周之內搞到50頭牛的牛票。代價“最低也得6000元”,外加兩條香煙。
源頭是負責檢疫的工作人員。“給人買兩條‘芙蓉王(香煙)’,不掏錢給你不弄。”牛販子說,每年驗收前,是這種“生意”最好的時候。
鎮畜牧站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開檢疫合格證不收取任何費用。但由于動物在市場上是流動的,“報的時候是這些,裝車的時候是那些,你怎么確定?”因此,受檢疫的牛可能并非養殖戶的牛,往往存在許多牛販子鉆空子,借機倒賣牛票與耳標,而政府部門對他們“防不勝防”。
“光根據檢疫合格證,確實也有弊端。”這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合格證是真是假,有時候很難界定。”
至于耳標,購入后可直接打在自家的牛耳上。如果借來的牛本身就帶有耳標,原耳標則可以剪掉,打上新的即可。
有貧困戶告訴記者,足不出村就可以買到牛票。記者在附近幾個村子走訪時,也有其他村民反映騙補現象。
前述牛販子向記者透露,他手中的牛票主要流向該鎮的4個村子。
2019年夏季,當地政府辦公室發布的涉及“空棚、空圈整治”等情況的督察通報稱:“個別農戶在實施產業到戶項目過程中,存在以自養牛抵沖項目牛,從購進牛變為購買票證和耳標現象;個別村干部老好人思想嚴重,對產業到戶項目把關不嚴,對鄉鎮存在欺瞞行為。”
鎮驗收組工作人員介紹,為了防范騙補,鎮政府曾要求貧困戶提供買牛的現場交易照片,但后來驗收組發現,交易現場照片也可以偽造。
鎮里有時會接到關于此類問題的舉報,比如虛報農作物種植面積、虛報養殖規模等。工作人員介紹,對于這些舉報,鎮政府會進行調查,如果屬實就會處理。
“針對這個情況,咱們當地政府也采取一些政策,既要鼓動(養牛),還要限制(補貼)。不限制有些人就光套取國家項目嘛。”這位工作人員說,2018年開始,項目補貼有所縮減,2018年限額6000元,2019年限額9000元。
一位不愿具名的鎮驗收組組長表示,要求縣外購牛,是養殖補貼政策不合理之處。那些真正從本地買了牛來養的貧困戶,也發展了養殖業,但不得不去購買牛票,否則享受不到補貼。
另外據村民介紹,也有的貧困戶在借牛騙補后,擔心東窗事發,真正養起牛來,走上了“正路”。
前述牛販子稱,驗收日益嚴格,租牛賣票的“生意”不好做了。2019年,他只賣出去五六十張牛票。他自稱賣票最多的一年是2017年,當年共賣出100多張牛票,顧客都是建檔立卡的貧困戶。
驗收
白紙上,紅色的是手印,黑字的是保證書,還有歪歪扭扭的親筆簽名——補貼發放之前,很多東西都在證明資金發放的嚴肅性。
每個補貼項目要經過村、鎮、縣三級驗收,同時還要接受不定期“回頭看”的核查。驗收組需要挨家挨戶實地檢查存欄數、牛票、耳標等。戶主除了按手印,還要簽下補欄飼養保證書。
鎮里一位工作人員對記者說,保證存欄量是為了促使貧困戶可持續發展,“如果不管存欄,你把補欄(補貼)一享受,把牛一賣,產業扶貧就看不出來效果了。”
2019年9月,記者見到了鎮里組織的一次項目驗收。驗收組發現一戶的存欄數比花名冊上缺少兩頭牛。而戶主的解釋是:“一頭賣了給娃娃看病了,一頭死了。”驗收組告誡他:“存欄是必須要有的,存欄沒有的話,你有套國家項目的嫌疑。嚴格來講,還要追究你責任呢。”
記者走訪中發現,有拿到過補貼的貧困戶,家中連牛棚都沒有。也有貧困戶在驗收后不久,牛棚里存欄牛的數量,明顯不足。
對于存欄量與補貼數明顯不符的幾個貧困戶,關于牛的去向,他們給出的理由各不相同。比如“趕著牛價高,賣了”,或者“給孩子看病,賣了”,牛消失的原因還包括“牛病了賣了”“牛死了扔掉了”“打工沒人養賣掉了”。
多數人不愿多談。套取了補貼的周建國向記者表示:“這些事少說,還要靠政府救濟呢,把這些人一惹,把這個小鞋給咱一穿,咱就沒辦法了。”
鎮里一位驗收組組長說,如果驗收卡得過嚴,會挨老百姓的罵;如果真出了問題,又要挨領導的罵。他們的一個顧慮是,對扶貧干部的追責,比追查隱蔽的騙補行為容易得多。
“那個東西很隱性,你發現的時候它已經產生了。”一位不愿具名的鎮干部談及借牛時說,“他(村干部)明明知道,但人家坐視不管嘛。有可能借的就是他們家的牛。”
村支書則表示,他也沒什么辦法。“說誰誰借的牛,你啥證據?你驗收時候,耳標在呢,檢疫證開下了。你問牛咋不在了,他說牛有病呢,或者用錢呢,賣了。”
在一位村民看來:“他(村干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農民富了就行了”。
每天“出了牛圈進羊圈”的驗收組明白,即便是村干部知道誰家借了牛,但時常礙于人情面子,或者擔心得罪人而裝不知道。而驗收組完成驗收后就離開了,又沒辦法一直在村里盯著,“鬧得跟打游擊戰一樣”。
據介紹,鎮驗收組會碰到一種情況:圈里有牛,檢疫證和耳標都在,但牛圈旁邊沒牛糞,槽里只添了一把草料。“一看就知道是借來的牛,但是你為啥不驗?你又沒有監控。”一位干部說,這種情況,只好先進行驗收,“回頭看”時“拿下”。
“回頭看”,主要是看那些被村民舉報,或者下鄉驗收時,發現有明顯臨時借牛的痕跡的家庭。關鍵看牛棚里的牛是否足數,“如果你不養著,說明你可能鉆政策的空子。”
不定期“回頭看”,確實給一些試圖騙補的人帶來了麻煩。有時臨時得知要驗收,村民不得不冒著大雨出門借牛。
在那位驗收組組長看來,“回頭看”確實是遏制騙補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只是由于扶貧任務重、工作緊,驗收組精力有限、人手不足,“核查相對來說力度比較弱”。
“有時候還沒核查或核查不徹底,錢就兌付了。”這位組長說,“錢撥到扶貧辦的賬上,你要按期給老百姓兌現呢。”不按期兌現,上級會催促,而老百姓清楚,一旦資金兌付,政府很難追回。
2019年,吳月梅計劃再拿到兩頭牛的補貼。她已經準備了5個月,4月份就從牛販子手里買了牛票。
她的辦法是,從兒子家拉來4頭牛充數。
她經歷了兩次驗收,都沒通過。驗收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多次前往吳月梅家,見她家往常只能圈4頭牛的牛棚,卻塞了7頭,不合常理。他懷疑吳月梅有借牛行為,因此未予通過。
第三次驗收時記者在場,見到7頭牛都在新棚里。工作人員數了存欄牛數,檢查了牛票與耳標,讓這家人當著驗收組和村干部的面簽下保證書。驗收通過。
保證書上,吳月梅一家承諾,他們會至少養殖3年以上,如果倒買倒賣檢疫證明和耳標,冒充頂替,套取扶貧資金,“一經發現收回扶貧資金,同時承擔法律責任”。
兩天后,記者再去采訪,她家牛棚里只剩下3頭牛。吳月梅最初的解釋是,“拉著打犢(配種)去了,將(剛)拉去。”但牛圈門口和院門外被雨淋濕的土地上,連一個蹄印也找不到。
而后她承認,是借來兒子家的牛湊數。驗收通過的兩頭牛,“都是我們自己的牛引(生)下的”。
從當地農業農村局發布的督察通報來看,已經發現了“產業扶貧到戶項目涉嫌倒賣假檢疫證問題”,并移交公安局處理。
另一份督察通報顯示,多個鄉鎮不同程度存在“驗收標準執行不嚴,補欄的牛羊無法界定”“缺乏有效管理措施,導致項目流失嚴重”等問題。
2018年的一份督察通報指出,存在“個別村民補欄牛的過程中有無證、套證、購證等現象”。
督察中還發現,2017年,某個村子存在“按照雞的標準”對幾百只鴿子養殖戶進行補貼的情況,而鴿子不在補貼范圍之內。
“把國家虧了”
在解釋原因時,騙補者總會提到一個字——“窮”。
王春桂說:“都借著套著呢。我想著套兩個錢,窮漢人家嘛,掙兩個是兩個嘛。”
“窮著老兩口,沒錢嘛。老兩口種下10畝地。老頭子心臟病,年年住院,都在藥罐罐里頭呢。也沒有個啥收入。”吳月梅說著就從房間的各個角落,拎出5袋裝滿藥盒的塑料袋子,堆在床上。
周建國不好意思地說:“國家政策太好了,想著是國家的便宜嘛,錯誤的認識嘛。”
他還說,這種做法,“把國家虧了,把領導人的心血都白費了”。
村里一位共產黨員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遇到鄰居前來借牛,他都拒絕,或勸他們別這么做。另一位共產黨員認為,這些人最終沒有“造血功能”,一旦“把錢使喚了,牛木(方言——即沒有)牛,錢木錢,到第二年還是貧困戶嘛。”
一個村民給記者算了一筆賬:一頭牛以1000元的價錢租給貧困戶,一套牛票和耳標按200元計算,3000元的政府補貼,貧困戶實際只得1800元。
不只一位村民對記者感慨,貧困戶和牛販子都落錢,只有政府是吃虧的。
為了支持貧困戶養牛,當地會給予每戶數萬元的貼息貸款。此外,按2018年的項目補助標準,貧困戶修建牛棚、青貯池,種植優質牧草,購進鍘草機,都會取得相應的補貼,從幾十元至幾千元不等。為防止“牛死傷農”,政府還愿意承擔94%的養殖保險費。
有養牛戶說,正常情況下每頭牛能夠增收3000元左右,這還不包括政府為降低養牛成本補貼的3000元,養下的母牛產的犢,便是自己凈賺下的牛。
據村委會介紹,近3年來,該村到戶項目資金補貼涉及牛、羊、豬、驢、兔、雞、蜜蜂、馬鈴薯、玉米等。
2014年之前,村里的貧困戶牛永富家只有兩頭牛,由于養牛成本高,家中還欠有外債,始終無法擴大規模,“每年就兩頭牛在那兒轉”。得益于政策,2017年他家又購進4頭牛,如今每年僅靠養牛能增收五六千元。
鎮畜牧站一位工作人員說,看到養牛能夠養家糊口,參與者越來越多。他統計過一個村莊的養牛戶數量,發現近3年來養牛戶至少翻了一番,戶均養牛數量也不斷增加。玉米播種在了一度撂荒的土地上,用于生產飼料。
2019年,牛永富又購入一頭牛,3000元養牛補貼已經到賬。他想不通騙補者的做法:“政策這么好,你為什么要騙?”
(文中吳月梅、周建國、王春桂、艾玉蓮、牛永富等村民均系化名)
編輯:李敏杰
關鍵詞:驗收 補貼 貧困戶 記者 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