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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烈鵬:紀實文學園地的一朵奇葩
作者:張烈鵬
第一眼看見蔓玫的紀實文學《抑郁生花》,就被書名深深吸引住了——是什么樣的妙筆,居然讓“抑郁”能夠“生花”?再看看腰封上的文字,剎那間眼睛睜得更圓:“蔓玫的抑郁癥親歷筆記,勇敢回望,冷靜記錄,真誠剖析——終于發現,我身上那個不可戰勝的春天和頑強開花的夢想”。及至夜闌人靜之后,在明亮的白熾燈下捧卷細讀一遍,強烈的審美體驗伴隨始終。這是一部令人耳目一新的奇書、一朵令人嘆為觀止的奇葩。它的奇特、奇異、奇絕,不僅體現在內容上,也體現在形式上。
全新的寫作題材
千百年來,滾滾紅塵中,像蔡桓公那樣諱疾忌醫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抑郁癥患者,對自己的病情往往習慣于藏著掖著,不愿張揚。在他們看來,一個人,一旦貼上“神經病”或者“精神病”這樣的標簽,就會為世人所不齒、歧視甚至欺凌,就會在別人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蔓玫的思維卻偏偏不落俗套。她敢于反其道而行之,敢于打破常規,開掘嶄新的寫作題材,敢于成為文學界“吃螃蟹”的第一人。若對《抑郁生花》的寫作內容進行具體分析,不難發現,其包含的三個層面都是讀者聞所未聞的。
——作品真實地描繪了抑郁癥患者發病的苦痛和治病的艱辛。作者病情發作時,不想說話,不想吃東西,體感遲鈍,“難以分辨食物味道,手指割破不覺得疼痛,說話做事,也沒了喜怒哀樂。有時全身每個關節都疼。莫名地低燒。有時自沉睡中醒來,一身虛汗,貼身衣衫被褥都濕透。噩夢排山倒海,一個疊著一個壓入我的睡眠。”而病情最嚴重的時候,自殘,失憶,僵尸一般,儼然“已死之人”。不僅如此,治病的過程也是黃連一樣的苦:吃藥,打吊針,雙手手背被扎出大量針孔,出現水腫;被醫生反復追問隱私,甚至當面嘲諷。以上種種折磨,對作者來說是心碎的、難忘的;而這種描述,對讀者來說是陌生的、全新的。
——作品藝術地探究了抑郁癥患者致病的種種原因。除了作者個人的性格特征、心理素質等內在因素外,這部紀實文學通過一系列真實的事件,揭示了抑郁癥逐步形成、逐步加重的外在誘因。作者的家庭不和睦,父母之間戰火紛飛,不懂孩子的心,與孩子缺少溝通、缺少默契。比如母親對作者長期以來的呵斥和怒罵,比如父母強迫作者學理科的粗暴態度,比如作者割脈和患病后父母處置方式的不當,等等。這些都對作者構成了心靈上的嚴重傷害。作者所接受的學校教育,始終以高考為指揮棒,重視考分高低,忽視學生個性的張揚和培養。她雖說自幼就是一個擅長寫作、精通繪畫的藝術天才,但在應試教育的大背景下,棱角漸漸磨平,才華淪為平庸。這種江郎才盡的無奈,對作者也是一種精神上的重創。作者置身其中的大千世界,也給作者帶來許多煩惱。比如V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行為,鴻雁的羨慕嫉妒恨,等等。這些,又何嘗不是致病因素?
——作品生動地再現了抑郁癥患者與病魔作斗爭、奮力扼住命運喉嚨的自強畫面。在作品的最后,作者舊病復發時,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終于選擇了不再回避不再緘默不再羞羞答答,而是大膽地將病情公布于眾。這種“說出來”的勇氣,是對病態心理的矯正,是對自我形象的挑戰,是對人生命運的抗爭。這種態度和行為,無疑是正確、積極的抉擇,是用不斷強大的內心來戰勝病魔的奇藥,是讓“抑郁”得以“生花”的秘訣所在,發人深思。
精巧的文本結構
《抑郁生花》的結構方式奇中見巧。
從敘事策略上看,妙用插敘,形成了跌宕多姿的個性。這部書的正文部分,包括《死地》《告白》《夙愿》《花園》《迷藏》《余燼》《共生》等七章。前六章寫“抑郁”,一波三折,起起伏伏,使作品充滿魅力;最后一章寫“生花”,柳暗花明,卒章顯志,將作品推向高潮。具體敘事時,作者落筆驚風雨,寫當年抑郁癥發作、住進精神病院的所見所聞所感,一下子就揪住了讀者的心;繼而采用插敘手法,追溯時間長河,回憶歷歷往事,使得作品敘事節奏時疾時徐,事件始末迂回曲折,做到了張弛有度;接著再寫自己病情治愈以后學業、事業的發展,寫再次發病過程中觀念的改變、思想的升華和行為的校正,進而讓一朵朵盛開的小花連在一起,形成一個美麗的春天。這樣通過插敘,將過去和現在融為一體,讓時間和空間縱橫交織,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從編輯體例上看,圖文并茂,收到了引人入勝的效果。正文之前,是作者的十幅手繪精美插圖,藝術地勾勒出抑郁癥病魔的“暗與怖”;正文之后,是《一點后記》以及附錄的四十余則病中親筆日記,真實地呈現出作者的“韌與勇”。這樣的編輯體例,既有實情實景的展示,也有藝術世界的再現,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妙不可言。
獨特的藝術風格
《抑郁生花》吸引人、打動人的,還在于有別于其他作品的凄美文風。個人認為,“凄”主要指的是事體,是情境;“美”主要指的是立意,是語言。凄美的文風,突出表現在:
——細膩的心理描寫。作品彰顯了第一人稱自述的優勢,濃墨重彩地描繪人物心理,既繼承傳統的方式,又借鑒新潮的手法,做到纖毫畢現,細膩生動。下面以第一章《死地》為例,來具體分析。
首先是傳統方式的使用:
“我做了什么?怎么能把這樣私密的、不堪的、無足輕重的小事講給他聽了?講這些有什么用?我難道是因為這樣一點爭吵就要跑來住院的么?他對我一無所知,我為什么要選擇一件‘根本不是那樣’的事自我佐證呢?
“仿佛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燈下,雪亮的燈光探頭來查看我全身上下可能存在的癥結。他要我自行獻上一個合理的瞄準點,然后一刀下去,盡可能的痛、快、狠、深。見血了。會疼了。他的目標就此達成。他走了。若無其事,抑或心滿意足。而我還赤身裸體地躺在聚光燈下,我的姿勢仍是那個迎合的大敞著的姿勢。”
這兩段文字,先是使用一連串的問句,寫出了作者向陌生的醫生吐露隱情后,內心深處的焦慮、后悔和自責;然后通過新穎獨到的比喻,描繪了自己受到的羞辱和委屈。
其次是新潮手法的借鑒:
“淚水不再流了。手指不會動了。眼睛還睜著,卻什么都看不見了。呼吸與脈搏尚存,大腦卻仿佛遭受嚴重破壞而不得不自動格式化的機器,無法再啟動。”
此處的描寫,成功地使用了類似意識流的手法,將作者在抑郁癥發作之際的百般沖擊、千類煩亂、萬種苦痛抒寫得淋漓盡致。
——典型的細節描寫。作者心思縝密,觀察入微,凝結為文字就是大量的細節描寫。還是隨手擷取一朵晶瑩的浪花吧。比如,作者寫小時候剪了枝頭的玫瑰花,“外公見到,就生起氣來。他也不訓斥我,只是一言不發,背著手,盯著那空蕩蕩的枝頭看,又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而當眾人攛掇我給外公敬酒,叫他不要再生氣的時候,“我就敬了。可他笑得非常歡喜舒展,竟一點也不像是生過氣的樣子。”作者通過外公一系列的動作、神態等細節,將他對我的疼愛描繪得活靈活現。而外公對我的真心疼愛,與父母、班主任、同學們及身邊的其他人,形成鮮明對比,這對剖析抑郁癥的成因大有裨益。
——傳神的語言描寫。從對話看,每一處都能夠扣住人物的身份和當時的語境,惟妙惟肖,讓人難忘。從文本的層面看,無論是敘事還是抒情,無論是狀物還是寫景,都能夠妙語連珠,發前人所未發,字字句句都帶著作者的體溫,映射著作者的才情。很多句子不僅文采斐然,而且帶有警句、格言的意味,例如“生,非我所愿。死,亦非我所愿”“一株蔓生的玫瑰。從黑暗中來,但想朝光明里去”“我的人生本來就是三流電視劇,別人怎么添油加醋,傳說我黑暗的過去都無所謂。只是,邁向光明未來的劇本,我要親自來寫”等。這些精彩句子及蘊含的深意,恰恰是作品的精華所在。
(作者張烈鵬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編輯:董雨吉
關鍵詞:作者 抑郁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