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 燕磊

“能不能設(shè)法把天花病菌引入那些反叛的印第安部落中去？在這個時候，我們必須用各種計策去征服他們。”

1763年3月，面對印第安人的激烈反抗，英軍駐北美總司令杰佛里·阿默斯特爵士如此出謀劃策，寫信給當時在俄亥俄賓夕法尼亞地區(qū)進攻印第安部落的亨利·博克特上校。

當印第安人收下英軍象征和解、友好的“禮物”——沾染上天花病人皮膚粘膜排出病毒的毯子和手帕后，一種從未見過的奇怪疾病迅速流傳于印第安部落。這段歷史，被后世史學家稱為“人類史上最大的種族屠殺”事件。

直到兩百多年后的1980年5月8日，世界衛(wèi)生組織宣布：在全世界已消滅了天花。

這是人類歷史上徹底根除的第一種烈性傳染病，也是人類與疾病的漫長斗爭中取得的一項劃時代的勝利。

人類史上最大的“種族屠殺”

最初見到歐洲人的輪船時，印第安人覺得很新奇。他們?yōu)闅W洲人送去食物，為他們做向?qū)?，教他們當?shù)氐恼Z言。

這是15世紀末開始的大航海時代，歐洲人開辟橫渡大西洋到達美洲的新航線，原本是人類文明進程中最重要的歷史之一。

1519年，當西班牙遠征隊踏上墨西哥時，美洲大陸居住著2000萬-3000萬原住民。

殖民者帶去的除了槍炮，還有比武器更可怕的天花病毒。因為地理上的阻隔，這種病毒之前從未在美洲大陸出現(xiàn)，原住民對于天花沒有任何抵抗力，在此后的三年，天花傳遍墨西哥地區(qū)，眾多部落因此而滅絕。

最初這次天花病毒傳染，是無意中造成的。

此后，隨著歐洲各國對美洲“新大陸”的爭奪，天花開始在南美和北美盛行。一位當時的傳教士曾這樣描述：“在一些地方滿門皆滅，死者太多，以至無法全部掩埋。”

來自英國的殖民者很快意識到天花是一種有力武器，很多資料記載了殖民者故意向印第安人傳播天花的丑行。

1763年，面對印第安人的激烈反抗，英軍駐北美總司令杰佛里·阿默斯特爵士，寫信給當時在俄亥俄賓夕法尼亞地區(qū)進攻印第安部落的亨利·博克特上校，讓他把天花患者用過的毯子、手帕和盤子送給了印第安人。

這種有預謀的行動，讓天花在印第安人群體內(nèi)得以更加迅速和廣泛的傳播。

這段悲慘黑暗的歷史，被史學家稱為“人類史上最大的種族屠殺”事件。

法老，或是“最早”天花病人

天花是地球上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傳染病之一，傳染性強，染病后死亡率高。因為患者痊愈后，臉上會留有麻子，“天花”由此得名。

人類最早有紀錄的天花發(fā)作，是在古埃及，研究者在公元前1156年去世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木乃伊上，發(fā)現(xiàn)了天花留下的疤痕，因此這位法老一般被稱為“最早”的天花病人。

在歐洲歷史上，天花曾多次流行，60%的歐洲人曾受到天花的威脅。

一部十七世紀的英國史書對于天花如此記載：“當時天花是所有致死疾病中最為可怕的一種。雖然鼠疫危害更快，但流行的次數(shù)畢竟不多；而天花卻不時流行，它使白骨成堆，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它使可愛的嬰兒變丑，慈母見之心碎；又使如花少女毀容，情人睹之喪魂?！?

以至于當時天花暴發(fā)過后，臉部沒有留下疤痕的女子都被認為是少見的美女。

1562年10月，英格蘭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感染天花病毒，雖然保住性命，但鬢發(fā)盡脫，臉上布滿疤痕，只能靠假發(fā)遮掩。

被天花奪去生命的普通百姓更不計其數(shù)。16-18世紀，歐洲每年死于天花的大約是50萬人。

那時的歐洲，宗教主義至上的傳統(tǒng)仍然存在。當有新的治療手段出現(xiàn)時，教皇和頑固勢力不予支持，甚至絞盡腦汁挖苦嘲笑，說治療“會長出牛尾巴”之類的話。

“痘”，清王朝揮之不去的魔咒

在歐洲和美洲外，天花同樣肆虐亞洲。晉代葛洪在其著作《肘后備急方》中，第一次描述了天花的癥狀和流行情況，以后中國各代典籍中都有天花流行的記載。

天花曾對清初的政局產(chǎn)生嚴重影響。對于入關(guān)之初的滿族人來說，天花的“威力”就像印第安人感受到的一樣。

順治是清朝入關(guān)后第一位住進紫禁城的皇帝。

順治六年(1649)三月，北京的一場天花傳播，努爾哈赤第十五子豫親王多鐸染病死亡，時年36歲。努爾哈赤次子禮親王代善，有3個兒子死于這場天花。

為躲避天花的傳染，順治不惜打亂正常朝議制度，躲在深宮不敢上朝。但最終，他還是沒能逃脫天花的魔掌。

順治的兒子玄燁剛出生不久，就被送到西華門外的避痘處避痘。雖然層層設(shè)防，但在他不到兩歲時，還是染上了天花。慶幸的是，在悉心照料下，玄燁活下來了。

康熙帝玄燁能繼承帝位的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就是他出過天花，對這種可怕的疾病終身免疫。

不過，這場因天花產(chǎn)生的童年陰影，一直籠罩在康熙心頭。

清末，同治十三年(1874年)十二月初五，慈禧獨生子同治皇帝再次死于天花。

同治得了天花后，慈禧沒有積極尋求新的療法，而是在宮內(nèi)外大搞“供送痘神”的活動，同治在這種求神祭祖的喧囂中悄悄離開了人世。

隨著同治皇帝的逝去，清王朝江河日下的歷史縮影隨之定格。

最早被人類徹底消滅的傳染病

在對抗天花的過程中，中國曾做出過重要貢獻。

康熙即位后，在其大力推動下，清朝防天花的措施逐步走向系統(tǒng)化、制度化?？滴踉谔t(yī)院專門設(shè)立了痘診科，廣征各地名醫(yī)；又設(shè)立“查痘章京”職位，全面負責八旗防治天花事宜。

康熙時代中后期，南方傳統(tǒng)的種痘法傳入北方。由于康熙舉措得力，天花的蔓延得到有效遏制。此后的一百多年，宮中很少再傳出關(guān)于天花的消息。

清代名醫(yī)朱純嘏的《痘疹定論》中提到，在宋真宗年間，宰相王旦的幾個子女陸續(xù)得了天花，最后只剩下一個孩子王素。宰相不想讓自己斷了煙火，于是請來名醫(yī)給孩子開藥方預防天花。

沒想到名醫(yī)把天花痊愈后病人結(jié)痂部位碾成粉末，然后讓王素吸入。這樣以毒攻毒真的行嗎？答案是肯定的，雖然這個王素隨后出現(xiàn)了輕度天花的癥狀，但沒過多久就自行痊愈了。至此一輩子也沒有再得過天花，一直活到67歲。

這也是中國歷史上最早記載的“人痘”案例，自此敲開了人類免疫學的大門。

許多年來，生物學家和醫(yī)生們一直致力于通過增強人體的免疫力來抵制外部病毒侵襲。

1796年，英國醫(yī)生琴納在中國種痘法基礎(chǔ)上，發(fā)明了著名的牛痘法。正是靠這種先進療法，人類將天花徹底埋葬。

牛痘接種的成功，為免疫學開創(chuàng)了廣闊的領(lǐng)域。琴納50歲這年，人們稱譽他為偉大的科學發(fā)明家、生命拯救者，拿破侖曾稱琴納為偉人。所有現(xiàn)代接種法，實際上都是來源于琴納的第一次偉大發(fā)現(xiàn)。

琴納由于在免疫學方面的突出貢獻，被后人尊稱為“免疫學之父”。他領(lǐng)導眾多的生物學家、醫(yī)學家進入免疫研究的大門，開創(chuàng)了人類預防疾病的新篇章。

1958年，世衛(wèi)組織制訂了全球消滅天花的規(guī)劃。大約在1960年，中國消滅了天花。

經(jīng)過世界各國的努力，1980年5月8日在瑞士日內(nèi)瓦召開的第三十三屆世界衛(wèi)生大會上，世界衛(wèi)生組織宣布：在全世界已消滅了天花。

天花病毒曾造成全球至少五億人喪生，但也正是這部慘烈的天花剿滅史，催生出現(xiàn)代醫(yī)學最為重要的免疫學概念。

如今，天花的病毒只保留在美國亞特蘭大的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CDC)，以及俄羅斯新西伯利亞的國家病毒學與生物技術(shù)研究中心(VECTOR)兩個實驗室中，以供研究之用。

在人類征服天花的歷程中，中國發(fā)明的人痘接種法和英國琴納發(fā)明的牛痘接種法，都為消滅天花發(fā)揮過重要作用。

【參考文獻】

1、 《征服者的秘密武器：滅絕印第安人的天花》，國防工業(yè)出版社

2、 《天花的歷史》，浙江人民出版社

3、 《世紀大疫情》，學林出版社

4、 《與天花的抗爭：大清王朝的歷史宿命》，國史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