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人物·生活>記·工作記·工作
75歲陸谷孫:編詞典是和時間賽跑
簡繁兼顧通過英語,讓兩岸三地的文化身份慢慢趨同
新京報:對于語言中很多無法翻譯的詞義,翻譯學中有“等值”的釋義原則,而你在編著這部詞典時又提出了“超越等值”和“洋溢/涵化(acculturation)”。能具體談談嗎?
陸谷孫:我前言中已經寫得很詳細了。就是盡量不直接對詞語作解釋,說簡單了就是“盡量多打幾個腦洞”。一個詞目下有時有四五個翻譯,有字面直譯的也有引申義。比如“被騙了還替人數錢”,我們提供很多譯法,其中之一是“stupid hilarious response to duplicity”:對欺騙的反應是“高興得不得了”,但卻很愚蠢。這樣不是腦洞就打開了嘛!不同的翻譯法,這也是這本詞典的創造性的體現,不是沿襲以往漢英詞典的譯法,而是自己設法首創。
新京報:聽聞這部詞典還兼顧了簡繁,收入大陸和海外華人社區的譯法。
陸谷孫:大陸很多新詞語都是從臺灣來的。“non-M”的標簽來代指non-mainland(非大陸)的用語。TW標簽指臺灣過來的,HK指香港過來的。還有很多從日本回來、又被重新釋義的漢字,也會收,比如“萌”,也會作出說明。但是已經使用了幾百年的,語言學上我們說“來回借”的這種詞我們就不做單獨說明是日語了,比如“勞動”。
有些還不是臺灣的,是國民黨1949年帶過去的,但是大陸后來就不使用了的詞,比如“原子筆”。它不是臺灣的創造,是二戰以后新科技出來后,這種筆流行了,我們小時候都叫“原子筆”,但現在說“圓珠筆”,那么收進“原子筆”就會寫“TW”。還有很多這樣的,以前的詞臺灣還在使用,但大陸因為政策和社會的變化不再使用了,就有差別了。
不過這部詞典還是有些太“臃腫”,再版希望找到辦法給它“瘦瘦身”。
新京報:這部所謂“中華漢英大詞典”會有助于日后漢語言的綜合發展嗎?
陸谷孫:到現在,很多詞在大陸、港、臺的翻譯很難對應得上。我有一個烏托邦暢想,通過同一種譯出語——英語,兩岸三地的文化身份可能會慢慢趨同。
編纂基準不要成為網民狂歡的涂鴉場
新京報:能否談談200年來,在時代變遷中,漢英詞典的發展在不同時代的一些不同挑戰?
陸谷孫:從手抄到電腦錄入速度加快,但是編纂說到底還是靠人腦,取舍的標準還要人來決定。只不過工序有點不一樣。
詞典編纂方面,有了電腦真是好極了。實在是個天助我也的賞賜。工作的涉及面廣多了,閱讀方面,有沒有網絡完全不一樣。原來都是閉著的,網絡開了窗口。
新京報:網絡時代,經歷了信息爆炸,詞匯更新速度也快了好多。那么網絡在給予詞典編纂工作很大的便利的同時,有沒有也帶來一些困難?
陸谷孫:以前是選擇的貧乏,現在是選擇的過剩。人腦面前選擇多了許多,但要做甄別隨后選定,這也就難了。
新京報:這個時代編纂詞典會有適應網絡的一些調整嗎?
陸谷孫:現在的詞典都會有這種適應網絡時代的宏觀計劃。一部詞典做出來了并不是說賣給使用者,就結束了。后續的平臺有電子詞典、app還有網絡在線詞典。也會開放給用戶來增加詞條。詞典出來后是一個開放的、不斷豐富的過程。紙質詞典做出來只是個引子。后續平臺能得到使用者往終端上的反饋,這樣比如一些反饋過來查不到的詞,就很方便跟進了。
但像Urban Dictionary這種網民隨手增刪編寫詞條的詞典,搞學術研究如果查它們就不夠嚴謹,而且,要注意不要成為網民狂歡的涂鴉場。
新京報:跟以前比,現在有一些在線百科。在這個web2.0(UGC)時代,創造內容的方式是自下而上的,詞典是否難以維持權威性了?
陸谷孫:權威性是靠做出來的,比如《英漢大詞典》,誰會想到它會成功??;再說那就一定是成功嗎?那時候就想把它編完,編完就謝天謝地了。無數次的人查用了《英漢大詞典》,全國使用最多的書,《英漢大詞典》排22位,這樣才算是有了點權威性。還有,要看不同讀者的反應。比如董橋寫了個“不可一日無此君”,《英漢大詞典》好像就有了。誰知道董先生不是朋友之間說的客套話呢?
我的思路就是,上不封頂、下不保底、四面無墻。編者也是讀者和使用者,使用者也是編者。另外一個,千萬別加權威這個說法,不求權威。權威在不可知的未來。
新京報:這個時代編詞典的挑戰還有什么?
陸谷孫:沒有專業團隊,就難有專家。還有就是google不能用,對編詞典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編輯:羅韋
關鍵詞:詞典 陸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