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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聲:我有使命不敢懈怠
1984年,梁曉聲以一部知青題材的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熱情謳歌知青墾荒戍邊、建設邊疆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風貌,曾感動無數讀者,被視為“知青小說”里程碑式的作品;隨后的20年,他創作了《雪城》、《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年輪》、《浮城》等一批優秀文學作品,譽滿中國文壇;如今,年近古稀的他仍筆耕不輟,出版了一系列散文、雜文新著,受到讀者的好評。
前不久,梁曉聲應邀來到浙江杭州的楓林晚書店,給書迷們講述了他的知青歲月和對當下中國社會問題的看法,令人警醒,引人深思。
生活,是本立體的書
1949年,梁曉聲出生在哈爾濱的一個普通建筑工人之家。他的祖籍在山東省榮城市泊于鎮溫泉寨,爺爺是雇農,家里沒有土地。為了生存,他的父親十四歲就去“闖關東”,梁曉聲家住的那條街在當時被叫做“臟街”,他家的房子只有一間小屋,夏天潮濕冬天寒冷,炕上每晚擠著6口人。因此,梁曉聲常稱自己是“草根家庭”出生的孩子。
梁曉聲的父親是新中國的第一代建筑工人,一家人就靠他每月寄回的四十元錢生活。梁曉聲的母親出生在一個教書家庭,曾跟梁曉聲的外公認識一些字,每天晚上常坐在炕上給孩子們講動人的民間故事;有時,還會唱京劇、哼地方小曲給孩子們聽。
可以說,母親編的故事和小曲是孩子們貧苦童年生活中最溫馨的記憶,是母親給予梁曉聲最早的文學啟蒙。母親給家里買煤買菜后,如果還剩幾分錢便會給他。攢夠錢,他就跑到街頭的小人書鋪,坐在一個角落看上幾個小時,3分錢可以看一本厚的,2分錢可以看一本薄的。這家小人書鋪,是梁曉聲的“三味書屋”。在書鋪中,他看到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等書,在他五歲時,又翻看了四大名著的連環畫,甚至,他還找到了許多外國文學名著的連環畫。小小一方天地,讓梁曉聲大開眼界,并對文學產生了興趣。
梁曉聲還記得,母親對他影響最大的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一件事。有一天,母親小心翼翼地刮面口袋上僅存的一點面粉,為家里人做疙瘩湯當晚飯吃,這時候來了位乞討者,母親對乞討者說,“我家里沒有什么給你的,你也和我的孩子們一起喝一碗疙瘩湯吧!”母親把本來屬于她的那碗疙瘩湯給了乞討者喝。這件與人為善的事,就像一部立體的書,銘刻在梁曉聲的腦海中。
北大荒的知青歲月
1966年夏天,梁曉聲從哈爾濱第二十九中學畢業。按他原先的想法是先考上高中學習,再到大學深造。1968年底,毛主席發出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由此,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插隊落戶成為一種熱潮,梁曉聲被分配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二團(現北安農墾分局的錦河農場)支邊。
與許多知青不同,梁曉聲插隊到北大荒經過了深思熟慮,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帶有明確的目的去的。當時,我家里生活困難,哥哥有精神分裂癥,母親沒有工作,還有兩個妹妹,而建設兵團是發工資的。”
在那個年代,知青們也被稱為“兵團戰士”。他們肩負建設邊疆的重任,每天就像農民一樣要下地種莊稼,挖地、播種、施肥、收割。梁曉聲所在的生產建設兵團7班(隊),共有10多位知青,大家住在一間低矮的土坯宿舍里,炕上非常擁擠,每人睡覺的地方不到80厘米寬,有的連被子都放不下,條件比較艱苦。但梁曉聲不怕苦,他做事認真,從不偷賴,干得比較出色。
“知青歲月,苦中作樂。”梁曉聲說,當時文化生活異常貧乏,讀書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當兵團的戰友們勞累了一天下來后,讀過不少中外名著的他就給大家講故事,為了使故事講得生動有趣、通俗易懂,他在講之前基本要對書中的原著進行“二度創作”,無形中提高了表達和寫作能力。為了發揮自己的專長,梁曉聲在文化知識特別是寫作上加倍努力。每天吃完晚飯后,他抓緊時間,獨自己躲在一邊看書、寫作……
有一年春節前,上級指示兵團干部、戰士沒有特殊情況一律不能請探親假。大家聽了,情緒有些低落。梁曉聲吃完晚飯,正準備離開飯桌,有位知青見他走,便拉住他說:“你別走,請給戰友們來首詩吧!”話音剛落,知青們便響應起來:“對,來一首!請站在爐臺上朗誦一下!”梁曉聲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勁兒,一個健步就躍到爐臺上,激情地朗誦起來:“我站在爐臺上/窗外白雪茫茫/屋內幾多憂傷幾多惆悵/我凝視著桌上的殘羹/我聽到西北風無情地撕扯著門窗/我的心不禁一陣酸楚/思鄉的淚水就要奪眶/思鄉心兒似乎跳出胸膛/飛回我可愛的家鄉/可我知道那是夢/美麗的夢想……我的心依然在我的軀體里迷惘……迷惘……”朗誦完詩后,戰友們為他鼓掌歡呼,他的眼角也濕潤了,因他心里想起家,想念爸爸、媽媽和兄弟、妹妹……
人生有困頓也有機遇。復旦大學負責招生的一位陳姓教授,偶然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戰士報》上讀到梁曉聲的小說習作《向導》,千里迢迢連夜乘火車直奔哈爾濱,又花了一個星期從佳木斯趕到黑河梁曉聲所在兵團的農場,找他暢談文學與人生,并向復旦大學中文系力薦他。不久,梁曉聲就收到了復旦大學的《通知書》。1974年,他就這樣帶著那份《通知書》走入復旦大學的校門,人生的軌跡從此被改寫。
一名作家的“民本意識”
1979年,梁曉聲在天津文學雜志《新港》上發表了短篇小說處女作《美麗姑娘》,從此一發而不可收,陸續創作了短篇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和長篇小說《雪城》等知青作品。
梁曉聲的“知青小說”很快引起了廣大讀者和評論家的關注,在全國產生了“知青文學熱”和“梁曉聲效應”。1984年,《今夜有暴風雪》榮獲全國最佳中篇小說獎;他的另一篇感人肺腑的作品《父親》同時拔取了全國短篇小說獎的頭籌。有評論家甚至“喊出”:1984年是“梁曉聲文學年”。
這些優秀作品的誕生,皆因梁曉聲對知青歲月的不斷思索。“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里,中國人人性里最柔軟的那部分依然存在。正因如此,回顧過去,我們可以看到許多令人唏噓和肅然起敬的事情。”再觀當下中國,梁曉聲不斷問自己:為什么在那樣一個無書可讀的時代,恰恰產生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最無怨無悔的一代人?“那是因為,他們曾和最任勞任怨養活中國的農民們同舟共濟、抱團取暖過。在這樣一個過程中,知青們固守了自己的人性和人格底線,并不斷成熟起來。如今,我們物質上極大富裕,但很多人反而覺得不幸福,被困惑和迷茫籠罩著,這說明,我們要重尋精神世界。”梁曉聲說,希望通過自己的講述,讓“80后”和“90后”了解他們的父輩所經歷的那段“青春”歲月,這對構建他們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都具有積極的意義。
近年來,梁曉聲“寶刀未老”,又針對中國人生存的狀況,寫出了《國人辯論的表情》、《郁悶的中國人》、《忐忑的中國人》、《中國人,你缺了什么》等社會時評專著,受到了讀者的歡迎。至今,他已出版作品達數十本、2000多萬字,還有許多文章在報刊上發表。其作品除了在內地和香港、臺灣地區出版外,并譯為英、日、法、俄等國文字。因此,他被評論界和讀者譽為“常青作家”。
“我有使命不敢懈怠。”梁曉聲說,不論身為作家還是全國政協委員,反映社會問題,為民呼吁,都是他不能推卸的責任。
自擔任全國政協委員以來,梁曉聲每年都會提交經過認真調研、反復思考、切中時弊的提案。除了農村的留守兒童外,他提案中的“主人公”還包括農民、農民工、城鎮退休工人,因為他的關注點和“城鎮化發展”緊密相聯,這些人,亦是他履職過程中的“重點保護對象”。
值得一提的是,梁曉聲還專門創作出版了一部《政協委員》的長篇小說,他以一顆直面現實的真切心態,和直抒胸臆的白描筆法,通過一名基層政協委員參政議政的遭遇和經歷,反映出在中國建設和諧社會、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當下,一些不可忽視的矛盾與弊端。他以其鮮明的平民視角,把一個古道熱腸、仗義執言的基層政協委員寫得讓人暖意融融。他溫情而又銳利的文字再次體現了他作為一名作家彌足珍貴的民本意識。他說:“《政協委員》里,有我的淚水有我的影子,我寫《政協委員》把自己都寫哭了。”多年來,他一直在以全國政協委員的身份為國計民生奔走呼號,其間滋味千萬種,全都濃縮在了這部小說里。
梁曉聲,不愧為一個充滿社會責任感的作家。
編輯:羅韋
關鍵詞:梁曉聲 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