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召開的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峰會，確定了到2030年未來15年全世界各國政府共同認同的發展目標。其中第四項就是教育的目標：“確保包容、公平的優質教育，促進全民享有終身學習機會。”這已成為各國政府對教育的承諾。

從峰會之后到現在，我認為有兩件事特別值得關注：第一件是2015年12月10日美國總統奧巴馬簽署了《每一個學生成功法》，取代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另一件就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研究報告《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轉變？》（以下簡稱《反思教育》）。在此，我結合《每一個學生成功法》和《反思教育》的報告內涵談談對教育創新的借鑒與啟示。

陶西平

《每一個學生成功法》告誡我們：

教育改革必須以觀念變革為前提，同時堅持遵循教育的規律

歷來，美國關于教育的法案針對的問題基本一致，都是美國教育面對的一個難題：教育質量問題，特別是基礎教育的質量問題。

2013年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國情咨文演講里曾經講道：“所有美國公民必須接受教育和工作所必需的技能培訓。同時我們要確保在美國的每一個公民，只要勤奮肯干就有獲得出人頭地的機會。”這就是所謂的“美國夢”，美國承諾要用教育的公平和高質量來保證“美國夢”的實現。7天后，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斯蒂格利茨在美國《紐約時報》發布了一篇文章《平等的機會，美國的神話》。他指出：“從貧窮和父母受教育程度低的家庭里出身的孩子，是否能夠和中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孩子一樣有機會接受良好的教育并且將來也成為中產階級？即便是在比較平等的社會，答案也是否定的，何況是在美國。有資料表示，與其他發達國家相比，美國人的前途更依賴于父母的收入和其接受教育的水平。”所以，美國的基礎教育一直沒有辦法保證教育質量的公平，這不僅擴大了美國的貧富差距，而且阻礙了美國社會經濟的發展。

所以，美國政府采取系列舉措立志于解決中小學教育質量低下的問題。1983年美國高質量教育委員會提出一個報告：《國家處在危險中，教育改革勢在必行》；1985年提出了《促進科學美國的“2061計劃”》；到了1991年老布什總統簽署了《美國2000年教育戰略》；1994年克林頓總統簽署了《美國教育改革法》……這一系列的文件針對的重點都是提高美國基礎教育質量。其中，業界認為2001年小布什政府簽署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是美國教育改革中最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我也在該法案推出后，訪問美國并與主管基礎教育的副部長交談。我看到美國教育部的正門牌樓上就有“不讓一個孩子掉隊”的標語，教育部副部長告訴我《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就是美國教育部的核心工作，要努力提高美國中小學基礎教育的質量。

這個法律提出：公民教育影響每一個人——不論是家長、學生還是公民。但是，美國有太多的孩子因期望值低、識字少和缺乏自信而被隔離開。在勞動技能要求日益復雜化而且不斷變化的世界里，僅就識字而言，這些孩子正落在后面。今天將近70%的美國城區四年級的學生，在國家閱讀測驗中，沒有達到基本的閱讀水平……雖然教育首先是一個州和當地政府的責任，但聯邦政府若容忍上述無知的方面也難辭其咎。目前，聯邦政府在教育體系中獎勵成功和處罰失敗方面做得很不夠。

美國的教育原是各州負責的，所以美國聯邦政府并不對各個州的教育進行過度干預。小布什總統認為，如果聯邦政府不干預各個州的教育，那么整個美國的教育質量就很難提高。他引用杰弗遜的一句話，“在文明狀態下，沒有一個國家可以既愚昧無知又自由自在，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小布什所公布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加大了聯邦政府的權利，加強對各州教育的監督，以及獎勵和處罰。

該法案實施幾年后，應該說在成績上可能有一些提高，所以小布什在最后一次國情咨文演講的時候說，“6年以前我們一起通過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今天沒有人能夠否認我們實施這個法案取得的成果，去年四年級和八年級的數學測驗成績已經達到歷史最高水平，閱讀測驗水平也在提高，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測驗成績也是歷史最好的。”

實際上，在小布什下臺之前，美國幾任總統的教育顧問、《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的起草人之一戴安·拉維奇出版了一本叫做《偉大的美國學校系統的死與生：考試與選擇是如何腐蝕教育的》的書，書中否定了這部法的成就，指出這部法并未取得預期效果，而且引發了應試教育。

2016年6月7日，美國教育部發布了一項最新報告，題目為《公民權利數據搜集》，該調查每兩年進行一次。本次調查對象是2013—2014年全美9.5萬所學校的5000萬名學生。調查顯示，非裔和拉丁裔美國學生依舊沒有得到平等的教育機會。十分之一的學生經常曠課，非裔學生更容易被學校停課，在少數族裔學生為主的學校高級課程少，任教老師資質不全。因此，到今年反觀2013-2014年美國的基礎教育狀況依然不樂觀。

所以美國各個州在小布什下臺后開始陸續提出不再執行《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另外，從2007年起，美國國會就第一次尋求修改《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2011年、2012年和2013年連續三次醞釀修改，最終在2015年11月19日美國眾議院和參議院協商委員會達成一致，形成了《每一個學生成功法》，12月10日，美國總統奧巴馬正式簽署了這一法案，取代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

有相當多的觀點認為，新法的簽署可能是美國教育改革的重大事件。我認為，我們需要對這個法案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新的法案盡管有重大的變動并被宣傳將載入史冊，但并非目標的改變而是策略的改變。新法案肯定并延續了舊法確立的目標，就是解決美國中小學教育質量低下的問題。同時，仍然以學業成績作為質量檢測的主要標準，以考試作為質量檢測的主要方式，繼續實行問責制。這幾條并沒有變，當然在內容上、方法上都有一些調整。所以我們說這是為了解決同一個難題的兩種策略。

《每一個學生成功法》對舊法執行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作出了修改，譬如社會各界和學校教師的強烈反感以及傳統政治體制格局的矛盾等。其中最重要的修改是在相當程度上恢復了傳統政治體制格局。雖然教育管理集權化是當前各國教育改革的共同趨勢，但美國《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將過去以州管理為主，改為實行聯邦集權，結果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新法將教育的控制權還給了各州和地方學區，下放了集權層級。由于這一改變，引發了提高教育質量的一系列策略的調整。管理體制———從集權到分權；質量標準———從劃一轉向自主；監測方式———由統一轉向靈活；問責制度——由嚴責轉向激勵。

《每一個學生成功法》強化了學前教育的部分，正如民主黨莫瑞議員所說：“這是聯邦教育法案第一次把學前教育列入法律。聯邦教育法案第一次承認了早期學習的重要性，并提出了獎勵計劃。”

新法案還關注學生的理科教育，特別是信息技術教育。新法案涉及理科教育的主要內容包括：數學、自然科學在州政府教學目標中作為核心科目要求不變，同時將計算機科學作為核心科目。現在的課程實際上是三大類，一般的國家都有核心課程、選修課程和跨學科的綜合課程。各個國家都繼續強調加強核心課程。這部法律特別強調理科作為核心課程的重要性，并且將計算機科學作為核心課程，特別強調把STEM教學與計算機科學連接。

新法還提出設立理科教學大師團，目的是鼓勵優秀理科教師。在白宮具體公布的執行計劃中提到，要用4年的時間培養1萬名模范理科教師，每人每年最多用2萬美元的額外津貼作為鼓勵。同時，定向資助地方教育機構中有利提高理科教育水平和學生參與度的項目。我想，對理科教育的重視與美國目前面臨的再工業化，以及智能社會的建設有很大關系，這一點值得關注。

總之，《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是影響全美的重大改革，而《每一個學生成功法》又是針對前一次改革的改革。由于后一次改革總是針對前一次改革存在的問題而進行，所以這種改革會有一定暫時的效果。但是由于觀念沒有變，只是改變了策略，改革是不是能夠解決根本問題？恐怕還需要時間來檢驗。

就像當年戴安·拉維奇曾經提出的：“要改進教育就必須回到教育本身，形成好的教育觀念，重視課程質量、建立公平的評價體系、引進培養和留住好教師、形成一個學校與社會的關聯系統。”他強調教育沒有捷徑可走，只有用扎實的知識和正確的價值觀來培養學生的思想和心靈，才是教育的本質。戴安·拉維奇的話實際上指出了教育改革的本質：必須以觀念變革為前提，同時堅持遵循教育的規律。

這件事情很值得我們借鑒：即小布什試圖用考試倒逼改革，但考試只能倒逼出應試教育，考試絕對不可能倒逼出素質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