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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洞里的58萬條留言 一個虛擬的抑郁癥治療室
為了避免給彼此帶來猝不及防的傷害,戴勝已經主動刪除了QQ里原有的200多個好友,還多次跟家人強調了什么事一定會導致她精神崩潰,包括給打她電話、敲她房門以及問她崩潰時的感受。可家人還是照做不誤。
何凝被確診抑郁后,父母跟她說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告訴同學和老師”。她曾經為了自救看了很多抑郁癥方面的書,也買了很多給父母,哭著求他們也看看,但是那些書到現在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書架上。
許多抑郁癥患者在承受病痛困擾的同時,還要經受這另一種折磨。而這種折磨,就來自最親密的家人和朋友。
北京回龍觀醫院精神科主任醫師李獻云已經工作了26年,她清楚地感受到就醫人數的增加和社會認識的提高,但是“程度還不夠”。她極其不贊同“抑郁癥患者就是意志薄弱”這種說法。
“你沒走過他們走過的路,不會知道那有多坎坷,而他們能夠挺過來,也是一種堅強。” 這位醫生說。
2015年,她在香港大學防止自殺研究中心的研究助理教授程綺瑾的介紹下,加入了中科院學者朱廷劭的研究團隊,在北京和香港兩地之間,三方開始頻繁地互通電話和郵件。
這個樹洞在日漸擁擠的同時,一群專家團隊在遠處默默觀察它,而且這些凝視樹洞的眼睛越來越多。
“我不需要解釋,因為他們都知道”
在那個隱秘的樹洞里,何凝已經與30多個人互相關注,他們稱彼此為“病友”。這些人像被外界的冷漠推搡著、逼迫著,卻又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
在那里,何凝找到了在現實中久違的理解和寬容,她的悲傷、痛苦、焦灼一下子變得無比正常。“我不需要解釋,因為他們都知道。”
大多時候,她們會跳過日常的寒暄,直接分享彼此最隱秘的傷口。除了病情,她們聊得最多的是家庭。
戴勝在樹洞中留下的評論中,有很多都是針對父母的。“你為什么要說,差,差死了,差到底了。”“可是,我也有努力了,你的眼睛里為什么不是我是第一名。” “你為什么不夸夸我。”
生長在單親家庭的戴勝從小跟父親生活,與母親聯系很少。老師要求以母愛為主題作文,她寫不出來,只能交白卷。班上的女同學頭發會梳成各種花樣,她永遠只有馬尾。母親說她“太不愛衛生了”,她就天天洗澡,夏天每天三次,冬天每天一次。母親說她胖得“不像自己”,她曾經五天沒有吃任何東西,只喝水,胃痛到哭出來也堅持不吃。直到現在,她都覺得自己“太丑了,太胖了”。
何凝說母親一直對自己要求很嚴格,而且沒有信任感。小時候生病,母親的第一反應是:“你是不是裝的?”患抑郁癥后,她經常半夜從噩夢中驚醒,然后蹲在地上一直敲爸媽的房門,直到把他們吵醒,哭著說“為什么你們都這么開心,只有我不開心”。
在她們的自我剖析中,家庭是患病最根本、最隱秘的傷口。
幾十年來,國內外有許多相關研究結果支持了這一觀點。2006年,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主任醫師陳銀娣等專家調查了94例抑郁癥患者的家庭功能,結果發現與健康對照組相比,抑郁癥患者的家庭親密度和適應性存在顯著的缺陷。
“家人可能首先要面對一個嚴峻的問題,自己很可能是當事人問題的制造者,”心理咨詢師齊衡弈說,“但是,家人同樣也意味著,他們其實是最重要最有效的‘藥’。如果是家人能夠徹底的認識到自己的偏差并加以改變,那對當事人的療愈,是極其有效的。”
“但是現實中這基本不可能。”他頓了頓,“這相當于最狠最徹底的打臉,往往意味著要徹底顛覆作為家人數十年所秉持的最核心的價值觀,這比割肉剔骨都痛苦。”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樹洞 58萬條留言 抑郁癥治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