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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校高中生捅殺老太74刀后瞞14年 曾被期望上清華

2017年04月12日 10:11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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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陷入回憶的時候,他仍覺得當時腦里“一片空白”,用刀刺人也沒覺害怕,只害怕有人看見,被人知道——一個名校優等生,逃課、上網、扒別墅院子欄桿,根本解釋不清楚。他繞到女人身后,用左臂勒住她的脖子,右手仍在持刀捅向她。他邊捅邊往屋里拖人,直到自己沒有了力氣,女人沒有了聲音。

14年后,在接受審訊時,宋成哭著說起對受害人及其家人的懺悔。當他戴著手銬腳鐐,被警方押著指認現場時,曾跪倒在那間院落門前,無法抬起頭來。與當年那個安靜的夜晚不同,沉重的腳鐐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他聽到身邊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哭喊、叫罵,有人向他沖過來,被警察攔下。

說起這一切的時候,他看起來有點神思恍惚,還時不時閉上眼,身體輕微顫抖。他說這一切就像在做夢,就像當年的那個夜晚一樣。

留給受害者家屬的沒有夢境,只有冷冰冰的現實。

在宋成從高中到大學畢業的這7年間,曾經在泰興風光無限的王伯官,“走在街上都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就連他的子女也有點相信父親“雇兇殺人”的傳言,“父子父女間總有種說不清的隔閡。”

事發后,死者一家人都搬離了原來的那棟房子。7年間,院子里、房頂上長滿了雜草。因為妻子遇害時,王伯官待在廠子里,他便發誓,案子一天不結,就一天不回廠房。沒過幾年,這家曾經的明星企業就宣告破產。

刑警趙宏林和裝滿物證的鐵皮文件柜一起老了。他的鬢角冒出白發,物證柜表面也出現片片銹蝕。但他始終沒放下這起案子,如同柜子依然安靜地懷揣著那些現場照片、案情文件和血色的證據。

這14年間,泰興公安局每年都會把這起案子“過上兩遍”。與此同時,全國公安系統的DNA信息庫也在迅速擴容。

3年前,局里建立了自己的DNA鑒定實驗室,泰興公安局刑事技術科的警員從鐵皮柜里取出那兩滴血跡樣本,趙宏林還記得血跡顏色已經發暗,散發著“發霉和腐臭”的味道。

盡管如此,技術人員還是重新找到了隱藏在這兩滴血跡上的那串密碼。以后的每天早上,這串密碼都會被拿來與信息庫進行比對。不管是當年參與辦案的趙宏林,還是剛剛進入警隊的新警員,都靜靜等待著密碼匹配成功的那天。

做完一生中最脫軌的事,15歲的少年宋成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也受傷了,在看到受害人沒有氣息后,他反而有一種出奇的平靜感。他找到這棟房子的洗手間,清洗了沾滿血的手。旁邊的廚房里,受害人為晚飯煮的粥正冒著熱氣。

走出洗手間時,他聽到有人發出“嘎嘎”的聲音,便跑上二樓,發現兩間敞著門的屋子里都沒有人。他循著聲音,來到后院,看到一個老人背對著他,頭也不回。宋成馬上意識到他是個“傻子”,沒有“威脅”,就走出客廳,翻墻離開。事實上,那位老人是受害人丈夫患有智力障礙的兄長,懷中還抱著受害人的小孫女。

離開后,宋成沒有馬上回到距離不超過300米的家,而是繞到家對面的河邊,將那把原來用于“耍酷”的彈簧刀扔進了小河。

后來警方的追訪證實了這點。當時,宋成身邊有不少男生都把刀藏在書包里,偶爾圍在一起偷偷比畫。

整個作案過程大概只有五六分鐘。宋成回憶,年少的自己跨上自行車騎出巷子,發現路上的行人像往常一樣悠閑,迎面吹來的風里還是有股魚腥的味道。他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一切都一如往常。

只是那場“噩夢”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當晚回到家后,他一閉眼就看見受害人的面孔,耳邊響著那一陣歇斯底里的“救命”聲。

此后多年,每一次回家,他都要繞到大路,再也沒有走過那條小巷子。但在他的腦海里,那個搖曳著微弱燈光的小院子,并沒因為時間變得模糊,反而“更清晰”。

從民警后來調出的成績單看來,他的分數從整欄的90多分一路下降,80分、60分,直到50分。參加高考,這個曾被父母師長寄予“北大清華”期望的男生只考上江蘇的一所三本院校,成了泰中“剩下的10%”。

除了成績快速退步,在三年高中生活中,宋成看起來并沒有別的異常,他也會跟同學說笑,沒跟任何人發生過摩擦。只是沒有人知道,他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自殺。

高二時,他曾經爬上窗臺,不料母親忽然出現。高三時,在某個雨下得大到看不清前方道路的日子里,他閉著眼睛騎車,渴望車禍降臨。落網前的一段時間,他還想過去西藏,就死在那里,因為“雪山純凈,而我太臟了”。

上大學后他就在外面租房,怕在宿舍里不小心說出夢話,更怕經常出現在他夢里的那個滿臉是血的老太太。他從不睡床,覺得床下有人,從大學起,他就睡在地上或者沙發上。

每天晚上,他幾乎都睜著眼,一直到天亮。但比起黑夜,他更怕白天。“白天讓我無處可藏。”他說,他怕人來人往,怕與人交流,怕秘密被人看穿,“要不停偽裝,讓別人覺得你是個正常人。”

“我在我爸身上學到的東西就是不要說太多,因為我覺得他說的太多了,而且都沒用。”宋成說,但他不得不接受父親的所有計劃。大學畢業后,他去往上海,進入父親安排的國企上班,他住在父母置辦的房子里,迎娶了父母認可的妻子,并按雙方老人的意思,跟妻子生下一個孩子。

“我看過一個故事,你給一個人做了一桌好吃的,你希望他多吃一點,你覺得為這個人做了很多,但是他其實只是想喝杯水而已。”宋成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著。

在別人眼里,他過著“有車有房有妻有子”的體面生活,但在別人看不見的時空里,他豪賭、盜竊,過著另一種人生。

宋成關注過“辛普森案”,清楚被抓的那一天早晚都會來,他也相信自己擁有的一切最終會失去。賭完之后,他才覺得自己能徹底放空,“但必須輸……我要提前把這些東西全部拋棄,我寧可自己不要了”。

從大學畢業到2016年8月,宋成欠下了200多萬元賭債,“想用那樣的刺激沖淡對殺人回憶的恐懼。”

為了還債,他又加入了盜竊團伙。去年1月,他在上海作案時被抓,在上海看守所抽取血樣時,他心里清楚,“那天終于要來了。”

父母和岳父母分擔了他的賭債,但他馬上就要求和妻子離婚。岳母把他的兒子帶到民政局,希望用孩子挽回他們的婚姻。但宋成冷靜地說道:“我只會傷害最親近的人。”堅持離婚。

今年1月,當年在命案現場提取的血滴,終于講出了宋成隱藏了14年的秘密。

血滴里的那串密碼終于被重新激活。在泰興公安局刑事技術科每天例行“碰信息”時,民警聽到了那個熟悉的提示音,電腦屏幕上彈出了一個對話框,提示這串密碼,與上海一起盜竊案的嫌疑人的DNA密碼匹配成功。

接到兇手被抓的電話后,王伯官“大哭了一個下午”。他已經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悲傷,14年來的屈辱、傷痛被壓抑成低頭沉默,如今終于找到了出口。

當年案發后,王伯官曾把妻子手上那個手鐲取了下來,和自己的一枚戒指熔在一起,重新打了條手鏈。如今找到兇手后,他把這條戴了14年的手鏈取了下來,打算送給15歲的孫女——奶奶出事那天她只有10個月大,被背對著兇手的“傻爺爺”抱著,待在后院里。

宋成并不知道自己當年留下了這幾滴血跡。他在用刀捅向受害人時,不小心扎到了自己勒住受害人脖子的左手手腕。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發現手腕受傷了。傷口愈合后,留下了一個指甲蓋大的傷疤。此后,他總是不自覺地用右手捂住這個傷疤,直到父親給他強制改掉。只是直到現在,他還是會在人多時,把左手手腕縮進袖子里。

每次洗澡,每當摸到這個傷疤,他都會“渾身打個激靈”。他不想看到這個疤痕,以至于在高二的一個晚上,他拿刀片在自己的左下臂上劃出5條從上到下的口子。

“既然一定會看到它,就讓它更多吧。”在看守所里,他掀開袖子,露出那了5道長長的傷疤。

無法忘記過去的宋成曾與妻子定下“不要孩子”的協定,覺得“沒資格當父親”。但當他把剛出生的兒子抱在手中時,忽然覺得孩子就是另一個自己,“一個沒有罪惡的自己”。

他在睡覺時喜歡主動靠近熟睡的嬰兒,用自己的身體蜷成一個弧度把兒子裹在懷里。他說他能感受到一個生命的天真、純潔,“就像一個重新開始的,沒有罪惡的自己。”

14年來,他只對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兒子講過自己的秘密,輕聲地告訴他:“小寶你要好好的,爸爸殺過人,你要做好人。”

他曾想象過,他要給眼前這個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兩個字:快樂。“這是從我父親那里學到的。”他眼神堅定地說,確認那是與父親“完全相反的教育方式”。

宋成的前妻回憶,前夫每次看孩子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最后一眼”。但當這個深愛孩子的父親想到以后的生活時,卻表示不愿兒子叫他爸爸。“我孩子出生后,我第一眼看到他時,我腦子里全是以前殺人、盜竊、賭博的畫面。他越長大我越怕,我的事要是曝出來,他的一生就毀了。”

在上海因盜竊被抓后,宋成見到從家鄉趕來的刑警,聽到了熟悉的鄉音。那一刻,這個29歲的男人意識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他忽然感覺,“就像是見到了我的父親”。

他從未怨恨過父親,因為“你不能把父母對你的好當成壓力”。

在他看來,如果14年前父親知道他殺了人,一定會自殺。但現在,他相信父親不用。因為“這些年我已經做了足夠多讓他失望的事情”。

就在回到泰興的第二個星期,他從在看守所提審他的民警那里得知,自己其實是父母領養的孩子。

他的第一反應,是想知道親生父母和其他有血緣關系的家人是什么樣的個性,是不是也是“壞人”。“我有點人性本惡的觀點,我想不通為什么這樣的教育也能把我教成這樣的一個人,我只能想,可能我天性就是這個樣子。我養父母的命真的太苦。”

他曾經想過,“我大不了把命還給爸媽”,但發現現在連這個資格都沒有了。

“在里面的生活,會更容易一點吧,起碼不用再演戲了。”審判即將來臨,宋成卻非常平靜。

只是有時,他還是會想起14年前的那天晚上,他殺了人,在洗手間清理血跡。少年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滿臉是血,就用手去擦鏡子,血越擦越多。

那一刻,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從現在開始,你已經不是人了。”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宋成為化名)

編輯: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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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高中生捅殺老太74刀 瞞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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