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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新科:文學作品中人性的“常”與“變”
作者: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張新科
文學總是與人聯系的,古今中外無數文學作品和文學現象表明,文學史其實就是一部發現人性、表現人性和豐富人性的歷史,同時又是一部人性之“常”與人性之“變”的斗爭史。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透過茫茫塵埃,略去浮光疏影,用心去感受文學世界里那人性的“常”與“變”,我們便會懂得為何文學作品會有如此永久的魅力。
人性之常——文學中的形而上
文學中的人性之“常”伴隨著人性之“變”出現在無數的文學作品和文學現象之中,尤其是那些憂生、憂世的作品中。《詩經》體現了中國古代人民的智慧,表現了古人的情感。然而,千年之后我們捧之讀之,卻依舊能為它所表現的情感所觸動,在我們心兒柔軟的琴弦上奏出一曲曲優美亙古的曲子。“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斯,雨雪霏霏。”這是人類普遍存在的一種時空感,不論是古代、現代,還是未來的人,都無法將它從生命中抹去,難怪孔子面對滾滾流水慨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而東漢古詩“生不能滿百,長懷千歲憂”則體現了人類對生命短暫的憂愁,誰人能逃脫生老病死?誰人能疏離營營亂世?生命之渺小如“寄蚨蚴于天地,渺蒼海之一粟”。然而,也正是這種人生渺小、生命短暫激發了人類的動力,告誡著人們要珍惜生命、珍惜時間,這種感受古往今來絕不會改變——除非人類能夠永生、時間可以停止。
文學的人性之“常”還表現在人之情上:愛情、友情、鄉情和祖國情。馬克思說:“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因此,人總是與他周圍的人發生這樣那樣的聯系,而這些聯系經過升華沉淀凝結為情。人存在,情便存在;人存在,文學便存在。文學中的情不會因時代的變革而改變,不會因為時間的長久而稀釋。它總是歷時彌新、歷久彌濃,深刻體現著文學中的人性之“常”。《孔雀東南飛》里的劉蘭芝和焦仲卿雙雙殉情的故事,我們今日讀來依舊不禁潸然淚下;《莊子·盜跖》中記載:“尾生和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抱梁柱而死”,后來這則故事發展成為戲曲《藍橋會》和《七世夫妻》,當我們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心中不是嘲笑尾生的愚昧呆板,更多的是感覺他的可愛和他對愛情的堅守;昆曲《孽海記·思凡》中妙齡尼姑色空因年幼時多病,被父母送入佛門,但她終因不忍“禪燈一盞伴奴眠”的寂寞,而撕破迦沙趁師父師兄不在而溜下山去,以及《牡丹亭》里人能為情死、亦能為情生的浪漫宣言,都表現了人們對人性中自然而然的愛情的追求和執著;《紅樓夢》更是一部人性史、人情史。
除此之外,“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綸送我情”以及“高山流水覓知音”所表現的友情,“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所縈繞的濃濃鄉愁,“四百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臺灣”所抒發的愛國情......這些情都深深刻入歷史,也刻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上。莎士比亞對于“是生存,還是毀滅”的追問以及康德“浮士德難題”等等,也都體現著文學中的人性之“常”。
人性之變——文學中的形而下
文學作品中表現人性之“變”的例子俯拾即是,王國維所謂“一代有一代文學之樣式”就生動的體現了這一點。從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來看,它不僅僅體現了某種文體的發展與衰落,更體現了不同時代下人們對情感表達的不同需求。詩言志,一直被尊為中國古代正統文學,但隨著社會的發展,詩這種文體已逐漸無法滿足人們表達情感的需要,于是興起了字數相對更長、句式更為靈活的詞。詞源情,在重文輕武的宋代政治影響下,乃至后來宋朝的積貧積弱,深深壓抑了當時的文人,于是他們便借助詞來宣泄內心的情愫,或悲或喜,或婉約或豪放,成就了文學史上一代之樣式。到了元代,異族統治導致的民族壓迫與融合,文化的溝通,都市的繁榮,思想的活躍以及知識分子地位的下降,都為元曲的發展和繁榮提供了條件。明清時期,資本主義經濟萌芽的產生,思想的萌動,城市的發展和文學市場化、作者大眾化等因素,則促進了小說這一文體的繁榮興盛。
不僅是文體變化,還有許多的文學潮流諸如建安風骨、盛唐之音以及各種文學復古運動,都是在當時特定的歷史時期內發生的,體現了文學與社會結構、時代風貌的聯系。及至20世紀20年代,在文學革命活動的影響下,催生出“為人生”派的文學研究會和為藝術派的創造社,前者注重表現當時社會出現的問題,更注重社會性,連同30年代出現的普羅小說、左翼小說和社會剖析小說等都更注重政治性和功利性,重在人性之“變”;后者則更注重表現文學的藝術性,抒發人的真性情,連同30年代出現的京派作家如沈從文等,更具有非功利性/審美性,重在人性之“常”。除了中國,外國文學中中世紀教會文學對歐洲文學乃至整個文藝界的壟斷,使其具有鮮明的政治性,體現了文學與社會、政治的聯系。
千樹桃花萬年藥,不知何事憶人間?于千萬年之后探索人性深處薄如蟬翼明如鮫珠卻亙古永恒的隱微,于千萬里之外凝視時代舞臺上你唱罷來我登場的風云變幻。文學里的人性之“常”與人性之“變”總是互相交錯互相斗爭,卻又互相依賴互相促進,二者不能脫離彼此而單獨存在。的確,“歷史從來不是在溫情脈脈的人道牧歌聲中前進,相反,它經常要無情地踐踏著千萬具尸體而前行。”[2]但是,前行之后呢?——我們聽到的依舊是閃現人性之光的人性之歌。因為,“變”卻正是為了“常”。
編輯:董雨吉
關鍵詞:人性 文學作品 表現 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