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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懸崖村 你好 新生活
5月13日,“懸崖村”——涼山州昭覺縣支爾莫鄉阿土列爾村迎來“大喜日子”。這一天,高山區31戶貧困老鄉走下2556級鋼梯,搬入縣城集中安置點的新家。跨過懸崖去城市,本報記者全程記錄了他們搬家的這一天。
1
告別
帶著不舍,帶上臘肉和自釀的三七酒,穿上節日才穿的衣裳
清晨6時,某色達體就起床收拾行李。經過反復考慮,他最后選擇先只帶2床被子和幾件換洗衣服。其實,他最想帶走的是一個楠木柜,“爺爺傳給爸爸再傳到我手上,已經是第三代了。”
黑黑的柜子做工粗糙,但看起來非常結實,里面裝滿了玉米。臨行前,某色達體仔細檢查柜子是否關得嚴實,老鼠是否進得去。
不舍的豈止這個柜子,“懸崖村”的一草一木,他都舍不得:房梁是金絲楠木;豬圈里的4頭小豬,剛出生幾天,那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屋后的“哈爾古”(彝語,一種野生果樹),果子正成熟,直接吃和泡酒都很好;屋子前面是一片玉米地,玉米苗剛剛冒出地面;幾十株青花椒剛剛掛果;橄欖樹已經一人多高了,一簇簇茂盛的灰綠色葉子,在風中搖曳,估計要掛果了……
相對于他的不舍,搬遷者中更多人的心情是激動、憧憬。為迎接這個大喜日子,搬家的村民紛紛穿上民族盛裝。但是,莫色拉則卻穿了一套深藍色的西服、一雙皮鞋,十分帥氣。
“這套西服是今年春節前,花150元在縣城買的,春節穿了一次,這是第二次穿。”莫色拉則說,這次下山,他帶了很多生活用品和物資。
某色伍哈的行李也不少,足足裝了一蛇皮袋,除了換洗衣物,還有一袋臘肉、一瓶自釀的三七酒。釀酒用的三七就是“懸崖村”山上產的,白酒是上山游客送的。他要把這種“融合”的味道帶到新家。
同樣與吃、住有關,某色阿惹背了一個大編織袋,里面裝著一床棉被,手上提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9個不銹鋼碗。今年28歲的某色阿惹有2個孩子,一家4口人,這次搬到縣城,分得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晚上就可以在新家做飯了。”
村民們的行李中,還有意義特別的東西。70歲的阿子日哈帶了一張照片,那是3年前一位進村記者給她拍的。照片里的她,叼著一根卷煙,注視遠方。老人說要把這張照片掛在新家里,隨時想想“懸崖村”上的日子,才會更珍惜眼下的生活。
2
下山
平時不到1個小時能走完的鋼梯,這一天走了4個多小時
上午9時,村民們開始陸續出發,沿著走過無數次的鋼梯,向下攀爬。
10多分鐘后,到達第一段鋼梯處。這段鋼梯的旁邊,保留著一段幾十米長的藤梯遺跡。藤梯已腐朽,鋼索已生銹,但依稀可以看到當年的情形。
2016年,鋼梯建設前,“懸崖村”村民祖祖輩輩都是攀著樹藤進出村子。今年44歲的莫色子哈從小攀著藤梯上下,雖然隨時有生命危險,但這是無法回避的選擇。
“少說點,幾千次是有的。”莫色子哈說,之前空手上去一次要接近2個小時,現在空手40分鐘可以到達。
下山隊伍中,阿子日哈是年齡最大的一位。“慢慢下,沒問題。”雖然長年患有風濕病,右膝比左膝明顯大一圈,但老人的步伐一點兒也不比年輕人慢。
下山路上,交談聲、歡笑聲回蕩在山谷,聲音最洪亮的是被大家叫做“娃哈哈”的某色伍哈。途中遇到上山游客,“娃哈哈”都會主動招呼,為他們加油鼓勁。他一路走走停停,還不斷用手機拍照。2556級鋼梯,平時不到1個小時就能走完,當天他竟走了4個多小時。
臨近中午,作為“懸崖村”當天搬遷隊伍中最后一個走下鋼梯的村民,“娃哈哈”向身后的懸崖揮手告別。
來到山腳下的牛覺組,大家坐上鄉上統一安排的客運車,近2個小時的行程后可到新家。
3
上樓
拍照拍視頻,簽收網購的吸油煙機,開啟新生活
13時許,記者跟隨某色達體夫婦,來到位于昭覺縣南坪村的3號安置點南坪社區。這里,一排排黃色高樓拔地而起,廣場、學校、超市、活動室等基礎設施一應俱全。幾輛貨車旁,人們你幫我、我幫你,正一家一家搬著家具。
南坪社區共有30棟住宅,每套單元房面積50平方米至100平方米不等。某色達體夫婦走進3棟4單元8號,來到自己100平方米的新家,激動不已。明亮的廚房、衛生間,通透的客廳和已經整理好的臥室,都讓他們感到驚喜。
工作人員還告訴他們另一個喜訊:新家離他們小女兒某色拉作讀書的中學,步行只需 10分鐘。某色拉作一直在縣城讀書,以前回家起碼需四五個小時,還不安全。如今搬進新家,某色拉作不用再住校,一年能省下不少的住宿費。
下山進城,是“懸崖村”很多人的夢想。搬進新家,村民們紛紛拍照片、視頻,通過微信、QQ與家人分享喜悅。
新生活已經開啟。“莫色日服,這是你買的吸油煙機,請查驗簽字。”下午,剛搬進2號安置點的新家不久,京東送貨員就將一臺海爾牌吸油煙機送上了門。這次花700多元網購,莫色日服可謂下了血本。
“現在搬進新家,油煙肯定要排出去才行,這么好的房子,弄臟了多不好!”他一邊讀使用說明書,一邊盤算未來,“要更努力工作掙錢,買電飯煲、電磁爐……”
4
展望
搬進城的可打工掙錢,沒搬的可吃“旅游飯”
搬進了新家,某色阿惹還是有些擔憂:工作還沒找到。
之前,他在“懸崖村”種地養豬放羊,最近兩年又開了小賣部。搬進新家,沒有土地,沒有技能,靠什么養活一家4口?“恐怕還是要出去打工。”某色阿惹說,好在他以前出去打過工,有經驗。
他的想法,與眾多搬遷戶不謀而合。“進城就一定要能在城里穩得住,不能被困難嚇倒。”“娃哈哈”決定,第二天就去縣里找工作,保安、門衛、清潔工都可以干。同時,老家的土地也不能丟。他已和老婆商量好了,他和孩子在城里工作、學習,老婆在山上繼續種莊稼、養牲畜。
2號安置點廣場旁,已為新居民們搭建了一個“就業服務咨詢點”,昭覺縣人社局工作人員在這里提供就業咨詢服務。
沒有搬出“懸崖村”的人怎么辦?涼山州副州長、昭覺縣委書記子克拉格表示,隨著人員搬離,“懸崖村”人均資源更豐富,當地會將舊屋收回,按照旅游規劃重新打造。“留在村里的人們,既可以參與到大型旅游項目中,也可以‘自起爐灶’,搞個體經營,吃‘旅游飯’。”
訪談
涼山州副州長、昭覺縣委書記子克拉格:
從不搬到搬“懸崖村”經歷了什么
5月13日,繼住在山腳下的26戶貧困戶搬遷至昭覺縣易地扶貧搬遷縣城集中安置點新家后,“懸崖村”高山區的31戶貧困老鄉也走下鋼梯,搬進新家。至14日,“懸崖村”84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將全部搬至縣城安置點,其余77戶村民則留在村里。
相較周邊山村,“懸崖村”土地肥沃、產出更優,過去走的是就地脫貧的路子。為何現在要搬?搬走的人和沒搬走的人,生產生活怎么辦?記者就此專訪了涼山州副州長、昭覺縣委書記子克拉格。
記者:現在為何要搬遷?子克拉格:“懸崖村”此次搬遷的都是建檔立卡貧困戶。搬不搬,既和當地整體發展有關,也和脫貧工作要求有關。在基礎條件落后的“懸崖村”,相比就地脫貧要搞交通、通信、電力等建設,易地搬遷的成本要小得多。前幾年,我們考慮結合當地資源搞旅游產業。“懸崖村”有高山、峽谷、河流、樹林,開發出來是非常漂亮的。
但是,旅游產業具有很長周期性,不可能短期內見效益,貧困老百姓等不起也拖不起。于是,我們選擇折中路徑:讓建檔立卡貧困戶搬出來,其他村民繼續留在村里搞旅游。
記者:“懸崖村”搬遷,意味著全縣脫貧進入什么階段?
子克拉格:“懸崖村”搬遷難度大,屬全縣最后一批易地扶貧搬遷任務。啃下這塊“硬骨頭”,從一個側面表明,全縣脫貧攻堅工作進入最后沖刺階段。
一直以來,我們嚴格按照脫貧攻堅工作要求,重點聚焦“兩不愁三保障”,目前各項工作都已進入最后收尾階段,在規定期限內完成住房建設任務沒有問題。
同時,著眼長遠發展,我們還會整合資源,將住房建設和城鎮化建設、鄉村旅游、區劃調整、教育均衡結合起來。
記者:如何讓搬進新居的群眾盡快適應新環境,并有穩定的收入來源?
子克拉格:剛搬進城,生活不適應是難免的。針對進城群眾,我們主要是技能培訓、勞務輸出,外出務工有獎補,這也是當前貧困戶增收的主要途徑之一。貧困戶在老家的土地,他們隨時可以去管理經營,也可以將其流轉給別人經營,或入股合作社統一經營,也能得一份收入。
記者:“懸崖村”還有部分村民沒有搬遷,如何保障后續發展?
子克拉格:相對搬遷村民,這部分村民總體致富能力更強。隨著貧困戶搬離,大量土地將騰出來,通過流轉,村里人均實際可使用土地面積增加。他們可以搞更大規模的種植、養殖。
另一個增收機遇,就是發展旅游業,我們將搬遷后的房屋收回,按照旅游規劃重新打造,或拆除、或改建、或新建。目前,已有企業計劃投資“懸崖村”,搞旅游項目開發。今年,“懸崖村”就將開工建設一條通向山頂的索道。
記者手記
這是一場雙重告別
涼山,中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1958年,奴隸制社會才在這片土地上徹底終結。“一步跨千年”,一步跨越兩種社會階段,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
由于自然、歷史等因素,涼山長期被貧困問題所困擾。直到脫貧攻堅戰打響,涼山建檔立卡貧困戶依然有90多萬,是全國貧困程度最深、攻堅難度最大的地區之一,是區域性整體深度貧困樣本。
讓廣大涼山彝區老鄉早日脫離貧困,邁步奔向小康,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跨越。云端上的“懸崖村”,讓貧困戶搬家下山,正是這種全新跨越的生動切片。
這是一次整體的跨越。告別“懸崖村”,告別的對象是雙重的:一是交通不便的土地,二是祖祖輩輩的鄉村生活。從山頭到城頭,不僅意味著居住地的改變,更意味著生產生活方式的徹底顛覆。
這是一次艱難的融入。村民變居民,需要融入現代城市文明,從飲食起居到生活工作,需要全方位改變。
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時代使命、古老民族的自我追求,都要求我們無論再難,都不能、也不會回頭。歷史車輪滾滾向前,面對挑戰,唯有堅定信心、勇敢面對,方能奮力書寫歷史新篇。本版撰稿四川日報“涼山戰報”前方報道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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