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市化進程很快，農村勞動力涌入城市，城區規模急劇擴大。這一時期城市擴張往往采用“攤大餅”的方式，先蠶食周邊土地，進而征用更多的外圍土地。然而，我們已經認識到，這樣的城市擴張模式使城市交通線越拉越長，人們上班的時間越來越長，環境不堪重負，對城市生態和人文的負面影響不斷增加，因而不可持續。

高抒 資料圖片

就生態而言，“攤大餅”到了一定程度，城區生態系統的結構和功能將遭受破壞。在原野狀態下，大面積生長的植被是生態系統的基礎。植物不僅為食素動物提供食物，也提供了所有動物的棲息地。由原野環境、植被和動物構成的集合體稱為“生態系統”。生態系統具有產品價值和服務價值，前者是指生態系統產出的物品可成為市場上的商品，而后者是指生態系統對人類社會在凈化環境、滿足美學享受、進行科學研究等方面所提供的幫助。如果從核心圈到外圍，一個城市處處被道路、建筑所占據，或者只留下零星、碎片化的樹林、草地，那么生態系統失去了存在的空間，其價值也隨之消失了。

解決目前問題的辦法是改變城市發展方式，“新型城鎮化”就是這個意思。

未來的城市不應是連片的城區，而應是主城區、衛星城、鄰近村鎮的復合體。每個片區有相對獨立的生產、生活體系，大量減少長距離、跨區塊的出行活動，減輕對環境的干擾。各片區之間被原野所充填，給生態系統保留足夠的空間，讓動植物實現生存、繁殖的基本功能。生產、生活所必需的交通聯絡應盡量避免對生態系統連通性的破壞，例如地鐵就是符合這一要求的交通方式。生態系統具有自我修復的功能，若從現在起按照合理的規劃建設城市，一段時間之后新城區內的生態系統可望自動恢復到健康狀態。

當然，上述生態修復愿景有一個前提，就是人們要有生態文明意識。人都有享受自然美景的天性，到了野外，看到漂亮的石頭、美麗的花朵，想要采集一些帶回家，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數量合理，是可以允許的。但城市人口這么多，假如人人都不顧“合理數量”，就不是生態文明行為了。海南島是我國正在建設的國際旅游島，城市化進程迅速，居住區、交通線的擴大使人們越來越方便地到達各個角落。同時，人們生態文明意識淡薄的一面也常有顯現。例如，珊瑚礁是珍貴的生態系統，然而就在三亞市的國家級珊瑚礁保護區內，就有人利用交通便利的條件大規模采挖珊瑚骨骼，裝車運走，或者用鐵錘砸碎珊瑚礁塊，為的是獲取包在礁塊里的貝殼。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保護區就會形同虛設。生態系統是公共財產，不允許個人隨意損壞和侵占，這是人們應有的意識，有關部門也應擔起管理責任。

對于已經被“攤大餅”所占據的城區，也要推進生態建設。在前段城市快速擴張的時期，人們以為連片城區越大氣派越大。因此，不少城市拉開架勢搞宏大格局，棋盤似的街區縱橫交錯，道路寬得讓人望而生畏。派頭確實不小，但從生態角度看卻很不合理。大片土地被硬化，其余的小片土地則種上名貴樹木花草，或者成為綠化死角，生態功能低下。新型城鎮的一項重要任務，是從已占土地中奪回部分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具體而言，就是要重新調整交通規劃，提高運輸效率，減少道路占用；單純為美觀目的而種植的樹木花草應減少，鋪設的路面也要減少到最低限度，以便為天然植被生長騰出一些空間；植被覆蓋區應提高連通性，為動物尤其是大型動物提供活動通道；保護植物落葉、種子以及底棲生物，給鳥類和大型動物留下更多的食物。落實這些措施，老城區的生態系統空間可望得到一定程度的擴大。

生態文明建設是新型城鎮化的應有之意，是城市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生態文明建設的要點是構建具有生態系統功能的區塊，使之成為城市區域的有機組成部分。為此政府、社會和個人都應給予重視。

（作者系全國政協委員、華東師范大學河口海岸學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