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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繪事 八大足印
編前按:
明末清初的畫壇四僧之一八大山人,藝術與人生一樣傳奇。白石老人曾有詩云:“青藤雪個遠凡胎,缶老當年別有才。我愿九泉為走狗,三字門下轉輪來。”詩中的雪個,即為八大山人。
如今,八大山人的作品,頻頻走入藝術品投資市場,以動輒千萬、上億的價格,為世人矚目。但是,回到他的人生與藝術,怕是這些之外的因素,更值得今人回味。八大一生主要經歷在南昌一帶。江西作家、畫家程維以筆追記其南昌行跡,對其精神軌跡也做了相應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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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昌不能不去的青云譜道觀,現為八大山人紀念館
曾被八大畫過的南昌唐代繩金塔
前世
宗室后裔,晚明遺民
南昌最早是叫豫章的,且時間之長,比之叫南昌,有過之無不及。現在豫章成了南昌別稱,或代指老南昌。然豫章之名,是有著隱秘而偉大的,這里面藏著的,是一座古城的厚重人文。
過去,外地人來南昌,都往城南跑。
跑去干什么?看八大山人。仿佛是去尋找一個人的前世。但準確地說,是看他的畫。那里有個青云譜道觀,儼然一處南昌難得保存的古典小園林。這對當年頹舊,單調,乏善可陳的南昌來說,殊為罕見。據說清初的晚明遺民朱耷,自號八大山人的,在這里隱居作畫,名重天下。至上世紀五十年代一個叫李旦的先生考證這節來歷,道觀有八大手植老桂及其墓。并有心將從民間收集到的老八大的畫,藏于道觀庫房,妥善保存起來。在常人眼里,老八大的畫無甚可觀,以丑怪著稱。殘山剩水,孤魚獨鳥,為其拿手絕活。掛堂屋,絕無吉利喜慶可言,反而有著乖張與戾氣,土財主不會喜歡,老百姓喜歡不了,能識幾個破字的人未必瞧得明白,但窮酸文人喜歡,士大夫也青眼有加。
老八大身為換代之際末路王孫的破落戶,一生過得顛沛且寒磣,僧人,顛子,啞巴,怪咖,都是他在俗世的烙印,好在他能畫一手畫,他的畫如同他的身世,孤獨,桀驁,禪意道心,仿佛歪打正著,前人從沒這么畫過,是天意成全了他。但世間不懂藝術的,畢竟大多數,從他行世與故去,已三百余載矣。能有多少人看得懂八大,老實說,我至今不敢說能看懂多少。我家靠飯桌的墻上,就掛著一幅,由美術出版社根據八大《安晚冊》原作限量高仿印制的鱖魚圖,那年我為美術社寫了個文字,該社社長為表答謝,很是當回事就送給我,說與真跡效果差不多。八大真跡自是罕見,隔玻璃我隱約見過幾幅,只能看到他筆墨中的冷逸與孤獨。八大的魚是苦澀的,和我在飯桌上吃的味道顯然不一樣,那是世俗所不能兼容的東西。所以當年八大流落民間的畫,未必能賣大價錢,我說他是中國的梵高。那年余光中対我說,梵高在世時,他的畫被人用來蓋菜壇子。
青云譜道觀由于八大山人,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乃至八十年代初期偌大個南昌城,惟一可作散心和游觀的地方。
我當年高考后為了驅散心中鳥氣,就和幾個同學,各騎一輛破自行車,一頭扎進青云譜道院,其時已是八大山人紀念館。我先是呆呆地看畫,和絕大多數人一樣,說不出好來,其實那時我已習畫有年,只是畫素描,色彩之類,當時畫中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巨幅油畫的陳逸飛和霸王別姬油畫的湯沐黎,以及西藏組畫的陳丹青是我心目中的大神,我家里有倫勃朗畫冊,羅丹藝術論,卻沒有有關八大山人的片紙。說白了,我去青云譜道觀是散心的,八大的畫仿佛隔著,他是個古人。即使青云譜道觀由他而引來不少游人,但他于那年也好像是個托兒。
日常生活中,大師與絕大多數人壓根不挨著,若是挨著,十之八九會把他視作神經病。八大當年出現在南昌街頭,哭哭笑笑,瘋瘋癲癲,就是個神經病。然而,他是偉大和富創造力的“中國病人” 之一,他的畫也是病畫兒,這種人所患的病一半來自天生,一半來自境遇。
八大是神秘的,他的畫與身世留下諸多不解,跟著八大撿腳印,因其跟別人大異,自然也就難尋些。
八大生于明天啟六年,即1626年秋,乃明宗室后裔,傳為明寧藩朱權弋陽王奠土監七世孫。南昌寧王府位于今日章江路省歌舞團及子固省話劇團與省京劇團的那一大片院落,七十年代我家與舊王府比鄰而居,從棕帽巷一翻墻就進了省歌舞團破敗而凋敝的院落,明清建筑的王府屋宇雖不存,卻遺有老墻的月亮門及高大古樹,院內占地恢宏的臺基上,遺有古建筑廊柱的巨大圓形石頭基座。可以想見當年王府的氣派。而從省歌大門出去,橫著的是人聲鼎沸,污水遍地的露天菜市一條街,旁邊有鐘鼓樓,上世紀二十年代南昌起義,這里是義軍指揮部,架著機槍,整個寧王府內駐的衛戍司令部隊,都在掃射范圍內。明清之際,這條路是通章江門的,那是接官送府之地,外來要人自水路而來,得從章江門碼頭登岸。意大利傳教士利馬竇當年盤桓南昌三年,與弋陽王多有往來,交誼頗深,是得到過不少幫助的。八大山人出于末路王室之家,父親卻是個啞巴,但畫得一手好畫。他希望兒子將來成為一個藝術家。所以八大早年是接受過良好的書畫訓練的,至其19歲,明亡清立,滿清把明宗室追殺得屁滾尿流,八大家破人亡,奔竄山林以求活命,先逃到南昌伏龍山洪崖藏身,23歲時不得不遁入空門,到南昌以東約七十公里的進賢縣介岡燈社鶴林寺剃度為僧,拜介岡燈社住持弘敏頭陀為師,取僧名傳綮,號刃庵。以此開始了長達27年的禪林生涯。出家為僧于他而言是迫不得已,清初推行剃發令,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這對晚明遺民是一道生死坎,怎么邁過去?剃光腦袋出家,不失為一途,明清之交遺民多逃于禪,與此有關。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豫章 八大足印 八大山人 藝術品投資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