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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犯執行前給他一封信:如果有來生一定不會去犯罪
到了看守所,楊旭東會問在押人員三個問題:
你是什么身份?
你為什么被抓進來?
你來這里是干什么的?
這三個問題的標準回答是,我是犯罪嫌疑人,我因為涉嫌犯罪被抓進來,我是來改正錯誤的。
即便是重刑犯也有交流的渴望,楊旭東發現,有些重刑犯甚至努力表現得和別人不一樣來引起民警的關注,這樣能被叫去談話。
和重刑犯談話
在重刑犯監區工作的時候,談話是楊旭東每天做得最多的事。
早晨上班后、傍晚下班前,楊旭東都要去監室查監,觀察在押人員的氣色,以發現他們情緒的蛛絲馬跡。有一次,有個在押人員看見楊旭東到監室門口,把腦袋低下來了。楊旭東找他談話,又向同監室的人打聽,才知道他看見自己家里的來信放在管教的桌子上,沒給他。
每一封寄往看守所的來信都要經過民警的檢查,透露案情的、影響在押人員情緒的會被暫時扣留,由相關部門進行審查,而對在押人員來說,這是他們和家人直接聯系唯一的渠道。除此以外,家人送來的東西也要經過嚴格安檢,帶鐵絲的、硬塑料的、內衣的鋼圈,都要被處理掉。
為了安全,監室內取消了高臺,勺子換成了特制的硅膠軟勺,筆用的是定制的紙殼。
楊旭東最擔心意外事故,“這會影響到審判和執行的程序。”
每個監室口都有兩間談話室,看起來像普通辦公室,有辦公桌、旋轉座椅和電腦、書柜,唯一不一樣的是中間透明硬玻璃的墻面和正對面白色的談話椅。透明墻面是方便隔壁房間的人隨時觀察動態,而談話椅是在押人員的座位。
安全是看守所的最高要求,鐵質的談話椅扶手旁邊掛著手銬,在押人員們坐在上面,要用手銬把他們和椅子臨時固定在一起,以確保安全。
杭州市看守所女子分所所長李紅覺得,自己的工作像是居委會大媽,“調解矛盾、化解矛盾,每天一個個地談話,了解案情、了解家里的情況、身體情況,如果情緒不穩定還要開導安撫。”
通過談話,民警留意在押人員的情緒,監控室的黑板上,記錄著要重點觀察的在押人員,收到裁決書的、律師會見的、判決剛下來的。有在押人員告訴民警張軍,他討厭自己的父母,覺得他們對自己毫不關心,法院開庭的時候,他要求父母離場才愿意開口,但是他信任張軍。有在押人員告訴張軍家事,他在外面的情人、他隱秘的初戀、小時候和父親的仇恨……民警成了他們的傾訴者。
每天早晨民警上班,都要回放前一晚的監控視頻。張軍發現,在押人員也會躲在被子里哭,會把家里的來信翻來覆去地看。
張軍遇到過一個被判處死刑的殺人犯,每天蜷在被子里哭,還企圖自殺。張軍找他談話,反反復復勸他找到生命的希望,一次要花兩個小時才能讓他冷靜下來。管教的談話是為了讓他們“放松一點”,從案子、對家庭的思念里掙脫出來。
并不是所有的重刑犯都愿意談話。為了在談話時讓在押人員開口,有民警為一位信佛的在押人員找來了佛經,有民警為了聾啞在押人員學啞語,有民警學了醫務知識和畫畫,楊旭東曾經輾轉要來在押人員兒子的照片,還自己掏錢給他們買蘋果吃,女子分所民警杭國琴在看守所里給在押人員過生日。
那是個特殊的生日會,半個月前,一位在押女孩的媽媽給女兒寫信,在信里“希望管教能給她一個擁抱”。杭國琴買了蛋糕和生日帽,第二天,在看守所的會議室里組織同監區十多個在押人員一起給她唱生日歌。
有重刑犯給杭國琴寫信,說她“比家人更像朋友,比朋友更像家人”,等出獄后,“我會第一時間請你吃蛋糕”。
女性監區關押的在押人員比男性監區少一些,男性監區的墻上寫著《論語》、《弟子規》,女子分所的墻上寫的都是和“愛”相關的主題,教導她們“兼相愛”、“愛人若愛其身”。有一面通往監室的墻,用三十多種字體寫了“愛”,拼成一個巨大的愛心。
女警們能說上來每個重刑犯的名字和年齡、家庭成員,有個小姑娘偷偷生了孩子,剛生下來兩天就把孩子丟到外面,最后孩子死了,她被定了故意殺人罪,送到看守所里的時候還沒出月子,民警給她準備了紅糖、紅棗,每天有雞蛋湯喝。
在看守所里,在押者在極度的恐懼情況下容易生病,感冒、發燒、心慌。有的在押人員不愿意配合治療,“治不治也沒什么意義了”。管教像哄孩子一樣勸說他們,在法律上,死刑復核還未通過的重刑犯享有平等的生命健康權。去年,看守所關押了幾個在押人員,向管教反映沒有書看。每個季度,在押人員還有一次買書的機會,可以自己從送來的書單里勾選書目。
死刑案件都必須經過三級法院的審判和復核,流程復雜,在看守所關押的時間長達數年。按照規定,民警需要對重刑犯進行每月至少兩次的談話,這意味著每個死刑犯在看守所羈押期間,從入所,到判決、執行死刑,管教民警要進行一百多次談話,楊旭東覺得,對他們甚至比自己的兒子都關心。
生的希望
死刑犯最難管理的是,他們已經失去生的希望了。李紅勸他們,法律沒有最后裁定,就還有希望。
有個女性在押人員,因為販毒進了看守所,自認為不嚴重,幾年就能出去。一審開庭后,判了死刑,她接受不了,一下子垮了,從法庭送回來的時候垂著頭,步子緩慢,別人叫她也沒反應。
李紅每天去看看她,監室里,大家都在看書,只有她坐在監室內一動不動。李紅找她談話,坐在椅子上,她耷拉著頭,只愿意“嗯”幾聲。李紅著急,擔心她尋短見。最后從同監室的在押人員那里得知,她經常提到自己的小兒子。李紅找了她的丈夫,小兒子還不會寫字,給她在紙上畫了一幅全家福,送到看守所,她笑了。
李紅順勢勸她,要想想自己的小兒子,積極改造,主動立功,說不定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投送監獄的時候,在押人員往往會感謝自己的管教。各個監區各有分別,剛入所進入過渡監區,而根據疾病情況或身體狀況,有專門的艾滋病監區,等判決下來、還未進入監獄前,有已決監區。所以,在押人員往往待過多個監區,由不同民警管理過。在送往監獄時,會挨個叫出來民警的名字,對他們表示感謝。
李紅希望,自己是真的能幫到她們。她記得一個販毒的女人王琪(化名),被抓住的時候,不愿意供出自己的上下線。李紅帶著民警、還有她的律師輪番勸她,勸了兩個多月,從她的男朋友談起,聊到她在看守所的經歷,王琪表現得也挺配合,什么都愿意聊,唯獨問到案情,低著頭不說話。
后來,李紅打聽到,女孩家庭環境復雜,小時候,被父母送了人,由養父母帶大。李紅找到了她的養父母,拿了幾張她小時候的照片。李紅告訴王琪,她被捕后,養母生了場病,每天哭著說想她。看到照片,王琪哭了。
當天晚上檢查監室的時候,王琪主動向李紅報告,愿意揭發自己的上下線。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死刑犯執行 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