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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農:略談詩圣杜甫
詩行為天下蒼生而作
杜甫思想中最有光輝的精華是他始終關心下層社會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狀態,一有機會就為他們訴苦鳴不平——這正是儒家一向強調的“民為貴”。
天寶十三載(754)年底,他寫下了著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此詩作年有不同的估計,詳見顧農《杜詩系年新說二題》)。其中首先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然后具體抒寫了“自京赴奉先縣”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所感,其中有云:
歲暮百草零,疾風高岡裂。天衢陰崢嶸,客子中夜發。霜嚴衣帶斷,指直不得結。凌晨過驪山,御榻在嵽嵲。蚩尤塞寒空,蹴踏崖谷滑。瑤池氣郁律,羽林相摩戛。君臣留歡娛,樂動殷膠葛。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圣人筐篚恩,實欲邦國活。臣如忽至理,君豈棄此物。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戰栗。況聞內金盤,盡在衛霍室。
中堂舞神仙,煙霧蒙玉質。
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一方面是君臣歡會的奢華、浪費和腐敗,另一方面則是黎民百姓痛苦的生活。“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二句,把當時以至整個古代社會嚴重的貧富對立寫得驚心動魄,詩人的感情顯然完全在于“凍死骨”這一邊,他本人也正在行旅中挨凍,后來總算挨到家,才知道一個兒子竟已餓死了———
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饑渴。入門聞號咷,幼子餓已卒。吾寧舍一哀,里巷亦嗚咽。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豈知秋禾登,貧窶有倉卒。生常免租稅,名不隸征伐。撫跡猶酸辛,平人固騷屑。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掇。詩人由自家的不幸想到世界上還有更困難得多的人們,自己到底還享受著不少特權;那些真正的貧民,那些“失業徒”、“遠戍卒”更加是在死亡線上掙扎——而上流社會的高官、外戚卻在溫泉行宮里歌舞升平,這天下如何了得!杜甫憑自己有限的見聞預感到局勢將有巨變,大唐帝國面臨著嚴重的危機。
從這首《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起,杜甫的形象就定格為一個因為憂國憂民而深感痛苦的大寫的詩人。弱勢群體的艱難處境和詩人自己的巨大不幸,推動杜甫漸變為一位空前偉大的民本(“民為邦本”)人道主義者。在理智上關心民瘼,那樣的詩人相當多;杜甫更能在感情上接近普通老百姓,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杜甫這方面的好詩太多,他晚年在四川寫下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又呈吳郎》等篇尤為膾炙人口,傳誦甚廣。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顧農 詩圣 杜甫 圣人 古代文學 中華傳統文化